須承認,這感覺其實比那些從未說出口的抱怨之詞要好得多得多——假如他確實想抱怨——他還必須承認,偶爾依賴一下里格的感覺很不賴。雖然這麼大個人了還要被餵飯,多少有點退化之感,但比起被喂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全心全意,“退化”又算得了什麼?!
他嘗試轉動脖子,伸展胳膊的時候扯動背後的瘡疤,錐心的疼痛驟然傳遍全身,他咬緊牙關,握緊雙拳,肌肉緊繃,好一會兒,痛楚才慢慢淡去。
威克多知道,他正一天天的虛弱。
【阿德里亞娜.安塞姆女士】門上的樹蜂龍報告到訪者姓名的同時打開了門。
威克多的女助理走進病房,房門在她身後合攏。
威克多對樹蜂龍說:“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請不要放任何人進來。”
【包括治療師和護理師?】
“如果你能阻止。”
【老實說我的功能裡不配備這一項,因為救治中心有條規定,治療師和護理師有權炸飛任何一扇不肯合作的門,但我可以阻止護理工,我是說嘗試阻止。】
威克多短促笑了笑,“您真善解人意。”
樹蜂龍似乎對威克多的評價很滿意,再度蜷縮起來貌似裝聾作啞。
房間內安靜下來。
安塞姆助理打量了下威克多的臉色,“老闆,我認為您現在應該躺在床上,而不是折騰你的腿部肌肉。”
威克多正在給雙腿做按摩,他沒搭理助理的話。
“計劃有變,明天一早你把我要解僱他的訊息轉達給弗蘭克.福爾。”威克多的語氣多了一絲冷酷。
“您要辭退他?!”安塞姆助理顯得很吃驚。“那我們之前透過他搭的那些線,透過他獲取的那些線索很有可能因為您的這一突發奇想前功盡棄!”
安塞姆助理並不認同威克多的決定,甚至把它視作“突發奇想”。
“你別忘了,那些似是而非的線索半數以上只是我們的猜想,並沒有得到確鑿證據。”說到這裡,威克多的神情和語氣都發生了柔和的轉變,他說:“裡格讓我辭退他,我同意了。”
“哦,那就另當別論了。”安塞姆助理沒再糾纏,但凡涉及到斯圖魯松先生,他老闆的思路就從阡陌交通變成了中央大道。
“裡格剛才離開,就是為了弗蘭克.福爾。”威克多說著看向安塞姆助理。“你是不是隱瞞了我什麼?裡格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看得出他對福爾很不欣賞,甚至是厭惡,福爾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我只是不想讓您在病中還憂心……”安塞姆助理在威克多的凝視下停了口,頓了頓,她把克魯姆老夫人受弗蘭克.福爾挑唆在走道上當眾怒罵海姆達爾的事說了出來。
威克多咕噥了句保加利亞語,接連咒罵了幾句該死的之類的話,自責又懊惱地用雙手捂住臉。
“剛才真應該說服裡格乾脆找機會弄死他。”威克多低語。“不過沒關係,機會有的是……”
安塞姆助理面不改色,彷彿什麼都沒聽到。
“我現在很生氣。”雖然這麼講,威克多的表情沒什麼顯著變化。
安塞姆助理卻開始不安,“請原諒,我不會再自作主張。”
“下不為例。”威克多說。
安塞姆助理點點頭。
“他最近有什麼活動?”威克多突然沒頭沒腦的說。
安塞姆助理知道他指的是弗蘭克,“沒有,自從您的祖母當眾宣佈要把羅多彼山南面的土地留給您的……嗯,也就是那位小少爺之後,弗蘭克的活動似乎減少了。”
“一定是從那群不明身份的人手裡拿到了報酬,想必數額不少,不僅還上了一部分欠債,還能繼續從事他難以割捨的業餘愛好。”威克多冷冷一笑。“可惜奶奶有時候糊塗歸糊塗,但並不傻,只要她還在一天,她就會把那些金庫鑰匙藏得嚴嚴實實,那些傢伙即使闖上一百次保加利亞的古靈閣銀行,也拿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威克多隱約知道上次古靈閣銀行被搶是為什麼,那些人八成想要南部山區地圖,好不容易讓弗蘭克.福爾套到了存放南羅多彼山古地圖的金庫號碼牌,卻敗在了妖精們精湛的冶金技術之下。
祖父過世前把他認為最重要的東西都儲存在了特殊金庫裡,那一層是保加利亞古靈閣戒備最森嚴的區域之一。那些傢伙打不開金庫門,就連阻擋在最外層的雕花鑄鐵魔法圍欄都沒能攻克。
弗蘭克.福爾雖貪婪虛榮,但他更珍惜生命,不肯再為他們做牛做馬,要不然不用海姆達爾出馬,威克多早把他弄掉了。本來想留著這人釣後面的大魚,如今看來不應該養虎為患。
“您真的不認為那群人是聖徒嗎?”安塞姆助理對老闆的堅持己見很不理解。“那些人有很明顯的聖徒外部特徵。”
“你是指穿著和符號?”威克多不以為然。“模仿那些再容易不過了,現在也不會有真正的聖徒站出來指控他們盜用聖徒標記,破壞聖徒的名譽。”
安塞姆助理被他的話所營造出來的想象逗笑了。
“但也不能保證沒有真正的聖徒參與,”威克多的聲音發沉。“我從十一歲開始研究聖徒,透過各種可以弄到手的書刊、報紙、文獻、甚至是杜撰小說,研究他們的行為模式,研究他們的著裝,研究他們的聯絡暗號,研究他們的信仰。五十年前的聖徒群體對我來說就像花園裡的地精,我可以清晰的分辨出地上的窟窿哪些出自它們之手,分辨出它們的樣子,分辨出它們喜歡哪一種果實,可就是沒辦法把它們趕盡殺絕。我太熟悉聖徒了,弗蘭克.福爾接觸到的那群人……至少領導者,不是聖徒,聖徒更周密更嚴謹,必要時也更殘忍,不是被牛奶激怒的刺佬那樣氣急敗壞、不成體統、顛三倒四。”
“領導者的不同。”安塞姆助理說。
“沒錯,”儘管不太願意提及那個名字,威克多還是嘆氣道,“歐羅巴只出了一個蓋勒特.格林德沃。”
助理說:“要不要現在就把這個訊息告訴弗蘭克.福爾?”
“不,暫時不用。”威克多自有主張。“等裡格回來,我會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他,他說過不會傷害福爾的性命,那就肯定不會,所以我並不擔心打草驚蛇。”說到這裡,他莞爾一笑,“我有時也要學著依賴他。”
安塞姆助理自然聽出了老闆的言下之意,他這是要把自己的全部和對方分享了,看來普洛夫.克魯姆那道坎的消失,促使老闆徹底下定決心,和心上人風雨同舟。
“您不擔心……”讓愛人面臨相同的潛在風險嗎?安塞姆助理秉持一位好助理應當起到的適時提醒作用。
“我擔心,但是我要跟他過一輩子,與其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迎接各種不測——我當然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