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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次回家探親,才一個月不到,再次回來,身份已經完全改變,從一名普通士兵變成一名即將踏入軍校大門的準軍官,有了不一樣的心情不一樣的感受。
改革開放,經濟發展,家鄉鉅變,哪裡都在搞建設,哪裡都能見熱火朝天,一下火車,南昌火車站正在改建,不再是小站,取代向塘成為樞紐,有始發有中轉,綠皮車已經逐漸被“K”字火的快車取代,固定時間出發到達,再不用中途停靠讓車等待。
奉新到南昌的主幹道也在修,不但拓寬,而且要由砂石路改成水泥路,相當於在原址上重建,整條路被挖得深一處淺一處,坑坑窪窪,積水成潭,車行之後如同犁過。
車輛在爛泥中穿行,速度奇慢,緊走幾步可能都比它快,乘坐的大巴起伏顛簸,如同空中舞蹈,兩次乘坐兩次不同感受。
一個多月前回來,考試成績未出,軍校之夢還帶著不確定,略有焦躁,覺得行走緩慢,顛簸難受,感慨與現代化大都市如鴻溝般的差距,彷彿從文明重回原始。
這次回來,帶著錄取的喜悅,同樣緩慢同樣顛簸,卻感受這正是興盛繁榮的表現,要致富先修路,大動脈被打通,從此經濟發展將插上騰飛的翅膀。
坎坷崎嶇之後必然是康莊大道,透過一條路正在變成現實,或許對於自己的人生,也是同樣的道理。
第一次探親,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父親告訴我,他曾經留意打聽,得知老家有人在一所空軍院校當教授,這所院校屬於我們的招錄院校之一,填報志願時第二志願填報的就是這所院校。
因此第一次探親,只是回了老家一趟,在五伯父的陪同下,走訪了這位教授的家人,一位樸實的長者,五伯父介紹是教授的兄長,普通農家,非常熱情,似乎不覺得我們在求他辦事,而是當作了親戚走訪,熱情接待,按風俗給我們煮了荷包蛋,裡面放了糖很甜。
經濟發展條件改善,放在以前,有吃的就不錯了,現在還能用荷包蛋招待,普通農家,也安裝了一部固定電話,長者找到號碼,拔通了他教授弟弟家的電話,介紹了我的情況,教授也很客氣,讓我留下他家電話,有事直接和他聯絡。
返回部隊第二天我就給教授打了電話,結果告知我的檔案已經被人提前提走,我當然知道是排長的老鄉教員提走的,如果不是他提前提走,我可能進的就是另外一所院校。
家裡的關心,並沒有因為我進部隊而中斷,相反更加濃厚,總是想著辦法提供幫助,類似尋找院校教授的做法,父母做過不少,只要是涉及部隊的,不管在哪個部隊,不管是什麼職務,他們都會認真打聽,蒐集資訊給我留下,遇到沾親帶故的,還會積極聯絡,代為溝通。
父愛如鋼,默默幫助,再難再苦也會努力,過程之中遭遇了哪些困難從來不講,寫信鼓勵從未間斷,卻從來沒有到部隊來探望過我,他說去了無益,反而可能影響學習訓練。
當兵第一年,父親曾路過杭州,到寧波探望四伯父,乘坐的列車經過錢塘江大橋駛入杭州,幾乎是在我的眼皮底下經過,就是這樣的情況下,他都沒來看我。
我能想像杭州火車站轉車時,空曠擁擠的候車大廳,他獨身等候,此時思緒飛揚,腦海中肯定都是我的身影,從一封封信中想像我學習訓練的場面,“兒行千里母擔憂”,誰家的兒子不被父親惦記心頭。
母愛如血,母親則不同,當兵第二年春節期間,她曾經邀伴我的大舅媽,帶著探訪帶著旅遊,也去了一趟大佳河,路過杭州時,特地停留,找到連隊前來看我,同行的還有我的大妹。
平時出去少,弄錯了中轉公交,害得母親她們繞了一大圈,一路乘坐一路打聽才找到連隊。農村婦女樸實,看到我又黑又瘦,在連隊食堂吃飯時,見伙食相當簡單,認定我在部隊吃了不少苦,眼淚淅淅。
家屬來隊,連隊重視,連長和指導員都到家屬探望,幾個同藉老鄉也紛紛圍攏,母親從家裡帶來一些土特產,分給了大家,有些可以當零食吃,就在家屬房搞勞了老鄉們一頓。
我應徵入伍後不久,姐姐辭去了澡下學校代課工作,跟隨她的同學和好友前往沿海打工,姊妹之間只有我和她書信不斷,杭州街頭大量安裝磁卡電話時,也會經常電話溝通。
期間她總是問我要不要錢用,常跟我說與人交往要大方,因此不時給我寄些零花錢,有時也會寄些吃的用的,關心備至,從不吝嗇。
大約當兵第二年的夏天,她有機會與同事出差,特地繞道杭州到連隊看我,沿海闖蕩一年多,青澀不再,幹練成熟,見到誰都能聊上幾句,很有些見過大世面的樣子。出手闊綽,帶了一大包瓜果點心,見誰都熱情招呼,要我分給戰友們享用,給我的那些戰友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姐姐呆的時間不久,上午來下午就走了,臨走時塞給我兩千塊錢,囑咐我不要怕花錢,需要時再給我寄。
教導隊奉新藉戰士九人參加,七人考取,有些被同一所院校錄取,有些單獨在一所院校,和我一樣考到桂林空軍學院的,還有一樣奉新藉老鄉。
我在杭州,他在南京,各自回家,相約同時到軍校報到。三中時的一位同學,和我同年度應徵入伍,他也考取了,在老家有人當教授的那所院校。
距離報到還有十幾天時間,沒有了上次探親休假時的焦急憂慮擔心,這些天父親帶著我,一一拜訪親戚長輩。
這次回家,最為高興的當數父母,部隊兩年寄來了立功喜報,已經讓他們感到欣慰自豪,此時又考取了軍校,更是喜樂開懷,親戚家走訪,遠點的坐汽車,近點騎著我那輛二八式飛鴿牌腳踏車,忙碌了近十天。
我見到了外婆,她老人家身體很好,我陪她坐了好長時間,外公的靈位就擺在堂前,我趴在他老人家的靈位前,內心非常傷感,眼淚不由奪眶而出,外婆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悲痛,也沒有過多的安慰我。
也許她也認為我應該要見到外公最後一面,不過大舅阻止,說怕影響我部隊發展,他們都知道我當兵不容易,都知道我其實不是去當兵的,而是去爭氣的。
記得入伍前到外婆家,染上了唉聲嘆氣的毛病,外婆聽到後,認真跟我說,你還年輕,不能這樣,還講了許多通俗的鄉土故事,從那以後我不再唉聲嘆氣過,哪怕是多次受到挫折,寧願選擇自強,絕不怨天尤人。
在我們當兵後的那一年,透過電話和書信,得知高中的同學曾經在縣城組織過一次聚會,沒能參加深以為憾,高考之後,各懷心思,轉學復讀的,招工進單位的,回家種地的,外出打工的,許多人沒有參加畢業聯歡,其中就包括我。
作為遺憾彌補,才有進軍校之前走動聯絡想法,聯絡之下,還真有不少,收穫訊息就真誠的相互發出邀請,有些邀請去家裡,有些邀請去單位,感情依舊真摯濃厚。
同學們口中說到的最大變化,竟然是我,不再靦腆,不再害羞,不再青澀,打斜插渾,說笑玩鬧,放得最開,嘴巴不停,笑聲不斷。
部隊幾年養成的嚇吹糊侃毛病徹底暴露,男同學也逗,女同學也逗,甚至他們的兄弟姐妹父母長輩,見面沒兩分鐘就把他們逗得暈頭轉向。
高中時和我一起參加招工的,兩個分在了大山深處的一個水電站,另一個分在了水電局下屬的企業,不知道什麼原因,後來辭職沒有去了上班,這次沒有聯絡到。
大山深處多有不便,兩個對當前境況非常不滿,交談之時多有表現,後來國企改制,他們都拿了萬多塊安置費,選擇了響應國家政策接受下崗安置,買斷工齡退出單位,或許就與當年的不滿有關。
有幾位同學家在農村,閒聊時能見他們的憂慮和不安,畢業既是失業,不知何去何從,久別再難見學生時代的豪邁無懼,或許以後再也不可能見到,言談之中總能見些許惘然,淡淡的憂傷悄悄瀰漫。
這樣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或許高中畢業之後,他們也曾經像我一樣掙扎,表面上嚇吹鬍侃,內心卻深深的知道,我能有現在的機會多麼不容易,那一刻我提醒自己,以後不管如何,一定不能放棄努力,一定不能放棄機會。
赴軍校報到的時間到了,“桂林山水甲天下”,教科書上呈現的靈動山水,曾讓自己無限嚮往,劉三姐的歌聲已經穿透時空,向我發出深情的召喚。
約上一起考入的老鄉,告別家鄉親人同學,啟程前往,從此真正擁抱夢想。<!--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