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俱樂部,用身上最後一個籌碼兌了乘客艦的散錢,正要向外走,忽然不著痕跡地按壓胃部,腳步也因此停住。
“你多久沒吃飯?”一件東西朝他砸來,他反手一抓,是塊巧克力,不由笑了。
一個與他身材相仿的人從夜幕下走來,軍裝嚴整,披著披風,明明與沈漢相似的年紀,相似的長相,卻英俊鋒利得像出鞘的劍。
沈漢笑著踱上去,“稀客啊,沈長官。”
沈霄掃眼金碧輝煌的俱樂部,嗤一聲,“輸了多少?”
“四個月薪金。”
他按著胃,卻不露出一點痛苦神色,“和這幫老頭子打牌,一定要輸,但不能輸得容易。最好讓他們估不准你什麼時候輸,才能長久地坐在他們的牌桌上。”
沈霄懶得囉嗦,從胸前口袋掏出一張卡扔給他,“拿著,不要為我再爭這個狗屁艦隊長的位子。”
沈漢接過卡,看也不看地收進胸前衣袋,“你就那麼肯定我是替你去爭?”
沈霄盯他一眼,移開目光,“我有個好弟弟,只比我小一歲,從小到大都在照顧我。小時候我不吃的菜他會幫我吃,但是這個位子不是一塊我不吃的胡蘿蔔。”
衛將軍非常看重沈霄,不要說這位將軍至今未婚,哪怕他已婚有親兒子,對親兒子的看重也不過如此。
即使是沈漢,也不完全清楚沈霄和衛將軍間的事。近五年裡衛將軍至少有三次有意助沈霄升至少將,沈霄三次都拒絕。這一次衛將軍也是要推沈霄上位基地艦隊長,沈霄仍半點不配合,沈漢便主動頂上。
沈漢一笑,“這不是一塊你不吃的胡蘿蔔,哥,你就不想想,萬一我是真想要這個位子。”
沈霄皺眉,“為什麼?”
“當一任艦隊長,三十五歲就退休。”沈漢和他一邊走一邊說,“少將退休金可比准將高几倍。”
沈霄扭動手腕,“你想跟我打一架是吧。”
“打也是兩敗俱傷。”沈漢攬住他肩膀,發展為兄弟間一個胸膛緊貼的擁抱。這對兄弟都是高大俊挺的男人,他弟弟的力氣不比他小,沈霄卸了力,聽他說,“哥,放心。”
沈漢和莊燁各有黨派,就像被兩道洪流裹挾著向前。
他們背後的力量都對九號基地誌在必得。半個世紀前,聯邦還是兩塊殖民地,兩邊都定下了自己的首都。等到必須統一,商量建國的大會上,南北軍政方人士都為新的首都應該定在哪裡爭論不休。各自找出要用飛艦裝的理由,人民對我們的首都感情多深,我們的首都多有歷史意義,我們絕不放棄原來的首都……
議程卡住,政治家和軍事家們當場動起手來,促成統一的第一任聯邦總統楊愛文拉住他們,在地圖上畫出一條從南到北的連線,筆尖用力刺破地圖上這條線的中點。
“我們將在這裡建立一個新的首都。”楊總統停頓片刻,一往無前,“聯邦可以建立一個讓你們兩方都滿意的新首都,不論要花多久,多少錢,但統一必須現在完成!諸位,帝國的大軍已經集結,我們承擔不起哪怕多一分鐘的分裂!”
在那樣的情況下,南方軍部總指揮還是玩了一招黑的。他在北方軍部進駐新都以前,在剛定下的首都旁搶建一個軍事基地,第一任基地艦隊長自然是南方軍部的人。
十五年下來,三任第九基地艦隊長都出身南方軍部的大本營——中央軍校。直到這位衛將軍成為北方總指揮,他是有史以來對宿敵最禮讓尊敬的總指揮,每年莊總指揮生日,都會禮數週全,送上親筆賀卡與花籃禮物,落款“衛敏存敬賀”。但南方軍部偏偏在他手上吃了幾個前所未有的大虧。
到十二月下旬,第九基地艦隊長之爭塵埃落定。
莊總指揮全力支援一位五十二歲的吳少將,少數在南北派之外沒有偏向的中立者,出了名的好好先生。這意義很明確:吳少將還有八年退休,莊總指揮認為他的兒子可以在八年內眾望所歸升到少將,在三十一歲前接過那個基地。
“想得太美了吧。二十三歲上校,三十一歲少將。”莫少校憤憤不平,“咱們衛將軍一定是看透了,莊總指揮再老不要臉,能把兒子捧成上校,也捧不成少將,這才沒反對慈眉善目的吳少將當這個艦隊長。”
沈漢露出一丁點笑,他穿著軍禮服走出來,還在戴白色手套,“你再在這件事上囉嗦,明天就回第十五基地報道。我保證給你寫一封真情洋溢的推薦信。”
“您不能這樣。”莫少校撇嘴,“……您答應媽媽會照顧我。”
一把劍敲到他頭上,莫少校連忙蹲下躲開,氣憤地探出頭。“儀仗劍沒開鋒也能傷人!”
“所以你少說兩句。”沈漢慢悠悠把軍裝禮服腰間的佩劍收回。
准將在授銜典禮上會得到分發的儀仗劍,劍上鐫刻姓名和授銜的日期,升少將後會換髮成細節不同的指揮劍。儘管冷兵器已經在幾個世紀前被現代戰爭拋棄,劍仍是一種象徵。
正式到需要佩劍的場合極少,就職典禮就是其中之一。
第六章
這回的就職典禮有些冷清,衛將軍辭以軍務繁忙,未能出席。主流猜測是衛將軍推薦的艦隊長人選敗給了莊總指揮推薦的吳少將,衛將軍自然不願來。
年輕二十歲的衛將軍都不來,莊總指揮年高德劭,更不會賞臉。缺少兩位上將肩上的將星熠熠發光,典禮就暗淡無光。軍樂不再激動人心,鮮花也失去鮮豔與芬芳。
兩位中將分別代表莊總指揮與衛將軍致辭,軍事委員會一位退養多年的元老顫顫巍巍授予他們職銜章。
職務分配很是耐人深思:吳學林少將任第九母艦基地艦隊長;莊燁上校任首席參謀官;沈漢准將任監察官。
沈漢與莊燁的職務就像弄反了。照理說,經歷過聯邦帝國上一個戰爭期,並在戰爭期中積累軍功的沈漢更適合擔任參謀官;而出身名將家族,天然凌駕眾人之上的莊燁更適合擔任監察官。更不用提這是聯邦軍史上第一次出現一位參謀官的軍銜在監察官之下。
兩位上將不到,吳少將唯有勉力應酬,從典禮前便與沈漢和莊燁敘話,一口一個“沈准將是戰爭英雄,衛將軍的得意門生,想必能力出眾”“莊上校將門虎子,自幼得莊總指揮教導,一定在許多事上有獨到見解”。
同時誇兩方的人,沈漢和莊燁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想是吳少將也覺得尷尬,拿一條手帕三番四次擦額頭的汗。話題終於發展到,“我年紀大了,又久不在軍中,做的是案頭工作,沒想到這次臨時受命……以後基地的各項事務,還是拜託給你們青年才俊,希望兩位能求同存異,摒棄前嫌,和衷共濟,風雨同舟……”
說到這又開始掏帕子,坦誠這個典禮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