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你肯定看過。”
即使遠得辨不清細節,何寧粵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封面上的人物,甚至他在抬頭之前就已經猜到了七分。只是視線投過去時,仍然透出了些意料之外的訝然,令李藍闕一時遲疑。
她不知道這樣的眼神是否意味著抗拒。
“你……”
“……我?”
何寧粵伸手扶額,向下將自己被打敗的表情抹去。
“認真過頭了。”
竟然把十年前的老古董都找了出來。
他沒想到,她真的把這件事看得很重要。
不論是受好奇驅使,還是出於對他的在意。
“你找到答案了?”
他走上前,從她手中取過雜誌,眼看她鬆一口氣。
李藍闕攤手。
“沒有答案,”這是她鄭重思考後的結論,“這是你的問題,所以我沒辦法解答。”
她撅著嘴,有些悵惘。雜誌快速翻頁扇動的氣流拂過頭頂,她能感覺到一縷髮絲被吹歪,卡在了它不常在的方向。
“我只能試著想象,啊,舅舅一定很難受吧,但是越是這樣想象,我越覺得很——這樣不對。”
她望著舅舅,看他走到自己身邊,也在草坪坐下,靜靜聆聽。
“最後我發現,如果要感同身受,那就必須去試探別人痛苦有多深,試探了還要臆測一下,這樣不是關心別人,是在感動自己。”
何寧粵點點頭,凝視著雜誌目錄“專訪人物”一欄。
“這是你最近在圖書館學的?”
他佯裝稀鬆平常,眉尾卻禁不住一揚。
這個小丫頭探索到的人生感悟,令他刮目相看。
李藍闕搖頭否認。
“這是我回想了一下過去,從你身上學的。”
他從來都不會深究她每一次受傷的細節,只是粗略打量一眼,有時帶她找些無關的事做,有時就乾脆放任。她傾訴他就聽,她疑惑他就答,唯獨不像她一樣追著發問。
“嗯,孺子可教。”
何寧粵轉頭與她對視,溢滿陽光的眼睛懶洋洋的。
上午最後一節的上課鈴響過,食堂後廚的方向已經散出了開伙後的炊煙氣,一隻黃白相間的小野貓路過。顯然,它在食堂輕車熟路,扭著滾圓的屁股,對準窗臺一躍而上。
李藍闕望著那個乖乖坐在窗臺上的背影。
何寧粵看著她。
“你可以試探我。”
“嗯?”
雜誌在何寧粵手中被捲成筒狀,又被開啟抻平。
“我不需要關心,但是,可能需要搭把手。”
他拎過她的書包,將手中的一本塞了進去,“你當初不是說要變得很厲害?厲害包不包括力氣大?”
書包的拉鍊與話音一同落在終點。他抬眸,正對上兩道逐漸躍動起來的目光。
“包括包括!”
李藍闕騰地跪起,顧不得還在大庭廣眾之下,猛地撲在舅舅身上。何寧粵被突如其來的衝撞嚇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接住她,隨即一同跌倒在了草墊上。
他低頭,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抵在自己的胸口。咯咯的笑聲愉悅輕快,又軟糯得像只小奶貓。
天空萬里無雲,蒼翠茂密的松葉在視野的一角搖擺。
“行吧,”他撐起上半身,衣袖被枯草粘得髒兮兮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授權你拉我起來。”
李藍闕率先起身,跨坐在他右腿上。雙手握住他的腕,貼在自己胸前。
“獨家授權嗎?”
“獨家授權。”
何寧粵緩緩眨下眼,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慕院慕院,你快看,那是小師妹嗎?!”
慕從一被手臂傳來的巨大力道晃得頭暈,好不容易才定神看清。
“應該是吧。”
說起來,小師妹之外的另一個人,似乎更眼熟一些。
他不動聲色地拉開與嶽融之間的距離,本打算留她一些獨自八卦的空間,沒成想反倒將她的注意力盡數吸引了過來。
“我們跟蹤他們兩個吧!”
“跟蹤?”
嶽融點頭點得理所當然,繞到茫然的慕從一身後,推著他一同小跑起來。
“你蹲一下,低一點,再低一點……”
嶽融手舞足蹈地指揮著老師躲在自己身後,她背靠著石屏,將手掌屈起圈在耳廓旁,煞有介事地偷聽。
一面偷聽,一面唸唸有詞地傳話。
“嗯……嗯……秦叔叔……葬禮……?”
不對勁。
她去看慕從一,後者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的鞋面,忽然他抬眸端看她,俯身貼近,用食指輕壓住她的唇瓣,做出噤聲的示意。
“所以網上、報紙上,還有這些專訪,關於秦叔叔的事情……都是真的嗎?”
“嗯,一半一半。”
石屏後傳來輕言細語,以手掌及拍打在衣襟的上的聲響。
嶽融情不自禁地屏吸。她醞釀著該怎樣描述這種心口劇烈跳動的感覺,卻被一把拽起,匆匆走遠。
何寧粵朝著樹叢瞥去一眼,一副瞭然於心的慵散模樣。而李藍闕正忙著將枯草從毛衣的鬆散的紋理中揪出來,全然沒有留意到有人離去。
她實在是失去了耐心,自暴自棄地不再清理,轉而將書包扛上肩。
“所以……哪一半是真的?”
何寧粵答得不假思索。
“你不知道的一半。”
李藍闕微微愣了下,杵在原地細想片刻,然後快步追著他的身影。
“你知道他怎麼坐的牢了。”
何寧粵像是在問,又像是在陳述。
指尖拿住玻璃杯沿,將熱茶擺在矮几中央。他鬆開領口一顆釦子,將自己陷入扶手沙發的靠墊中。
李藍闕“嗯”地應著,橫坐在他的大腿上。
“好好的,別把你的大腦袋湊過來。”
何寧粵輕捏她的耳垂,稍稍使力一壓,倒讓懷裡的人藉著假模假樣的吃痛,將他摟的更緊了。
“我腦袋不大。”
雙手挽在舅舅的肩背,李藍闕偷偷囂張一笑。,笑他嘴上拒絕,還是心甘情願環抱著她。
他的心口不一總是留下破綻,令她歡欣愉悅。
“舅舅……那秦叔叔是故意的嗎?”
故意像他一樣,給人破綻。
她知道利用學生套取經費罪不至刑罰,直到最近搜尋了判決書才發現,秦叔叔藉著被舉報後的調查,將轉移鉅款到醫藥公司的事交代了個明白。而與範女士的尋人啟事一同出現的,還有一則知情人士的匿名爆料,將他如何苦心孤詣研發藥物到失去一切的坦然伏法描繪得可歌可泣,家庭破裂了,事業斷送了,新藥也沒能上市,一夜之間,他竟被重塑成了一個悲情英雄。
“嗯,”何寧粵輕緩地摩挲掌中腰肢,“否則那麼多年能逃過審計,卻逃不過我?”
“你會覺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