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不適合做個丈夫,但是他絕對是一個好君主。他網羅了天下文武英才,哪怕是她身在深宮也聽說過不少人響亮的名聲;他登基四十餘年,保大宋四十餘年太平無事,仁德之名遍四海。
曹皇后正哭得傷心,有禁衛小心地來向她請示:“皇孫與王侍讀在宮門外候了將近一個半時辰,可要放他們進來?”
曹皇后聽了,點點頭說:“讓他們進來,官家一直喜歡這兩個孩子。”
禁衛匆匆跑回宮門那邊,開了鎖,取了栓。硃紅的大門緩緩從裡面打開了,王雱身上已經被早露打溼,他望向開啟宮門的禁衛,希望他們只是按時開宮門,而不是帶來宮中的噩耗。
令王雱失望的是,禁衛一臉戚然地開口:“殿下,王侍讀,聖人讓你們過去。”
趙頊彷彿也明白了什麼,拉著王雱往官家的寢宮那邊跑去。此時寢宮裡裡外外都已跪了一片,趙曙與高氏也早已趕到,到處都是哀哭之聲。
王雱一個外臣,本沒資格上前,趙曙卻示意其他人騰出一個位置給他與官家話別。
王雱一頓,上前跪到塌前,看著那熟睡般的臉龐。他驀地想到昨日傍晚時霞光滿天,官家對他說“得有男子漢的擔當”,他只當是再尋常不過的對話,卻不知那是他們最後一次那樣說話。從此以後,榻上的人再不會睜眼,再不會無奈地說他這麼大了還像個孩子。
一切來得毫無徵兆,回頭看去卻又像是早已註定一樣。
雖然才五十五歲,官家卻已經登基四十多年,他沒有快活的童年,也沒有肆意的少年,自他十三歲起,大宋江山的重擔就壓到了他的肩膀上,彷彿他這個人只是為了繼承那個位置而生。
這樣的活法實在太累了,累得官家曾在淬毒的丹藥裡尋求一絲難得的輕快。
最先預感到這一天何時會到來的,應該是官家自己。他早已把朝廷中的事安排妥當,給自己過了一年的悠閒時光,看過去不曾看過的風景,讀過去不曾讀過的書,結交從前不曾結交過的人。即便這樣的日子只有一年,他也已經心滿意足。
也許到死他都不想看到任何人為他的故去傷心,所以挑了這麼個風好月也好的日子安然地離去。
為此,他沒有當面與任何人告別。
趙頊年紀到底還小,抓著官家冰涼僵硬的手頓覺難以抑制的傷心湧上心頭,再也顧不得什麼皇孫儀態,直接痛哭出聲。
王雱轉開眼,眼淚也落了下來。
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有什麼地位,生老病死終歸會來到眼前。
到了這一刻,無論什麼人都會希望世間有靈魂,離開的人仍能在另一個世界好好地活著。
☆、第二零七章 出使遼國
《玩宋》/春溪笛曉
第二零七章
朝陽初升, 噩耗也傳至前朝,百官趕至宮中時身上仍穿著朝服, 當場解下金帶佩魚,齊齊失聲痛哭。
不管真傷心還是假傷心,哭過一場之後便需要有人出來主持大局。韓琦與富弼上前見過曹皇后與趙曙父子,曹皇后請知制誥王珪擬旨,儘快讓太子繼位。
國喪當前,哀告天下。洛陽百姓聽到喪鐘時都怔了一下, 直至有人奔走來告, 眾人才恍然回神, 不少人當場就哭了出來,歸家尋出素衣換上。
王雱沒摻和朝中諸事, 守在靈前到宮門要關才歸家。他到了家中,先去向祖母與吳氏問安。
兩人都面有哀色,手臂上繫著孝布。她們雖只見過官家一兩回,卻始終認為是官家提拔了他們的兒子或丈夫, 心中都對仁厚的官家充滿敬愛。乍聞官家故去,吳氏抓著王雱的手落下淚來:“好端端地,官家怎麼突然去了?”
王雱搖搖頭,沒有迴應什麼。他回了自己的院子,聽到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學語聲。家中一雙兒女已經會爬, 王雱單獨給她們弄了個房間由著他們到處活動,平日裡若是他與司馬琰要去上衙,便僱了信得過的嬤嬤與婢子在旁照看。
今兒司馬琰在家中, 坐在榻上安撫著兩個圍著她啊啊叫喚的兒女。王雱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很快被眼尖的哥哥發現了,哥哥放棄扶著司馬琰膝蓋站立的遊戲,四肢著地,啪嗒啪嗒地挪動小爪子往門口爬來。
哥哥的動作很快引起妹妹的主意,妹妹也不甘落後地轉頭爬向王雱的方向。
這下司馬琰也注意到王雱回來了,有些擔憂地望向王雱。
王雱進了鋪滿軟毯子的“寶寶屋”,和平時一樣陪著兩孩子玩了起來。結果玩著玩著,妹妹居然扶著他的手臂站起來,伸出軟乎乎的手摸了摸王雱的唇角,一臉的好奇,覺得今天的爹爹好像不太一樣。
哥哥也被妹妹的動作吸引,奇怪地看向王雱少了幾分笑意的嘴角。
王雱對上兩雙烏溜溜的眼睛,花了一整天才平復下來的情緒再度崩塌,忍不住將兩個孩子緊緊抱入懷中。
第二日天氣依然很好,王雱連夜被告知要早早去參加朝會,起來後匆匆用了碗粥便出發前往宮中。到了朝會地點之外,王雱與司馬光他們撞上了。
司馬光也一臉倦色,顯見是昨天夜裡不曾好好休息。
王雱和司馬光問了好,一起入殿。接下來就是各種繁瑣的討論,包括如何立新皇、如何修山陵等等。
王雱由始至終都不曾參與,直至被任命為山陵使的韓琦喚他過去問意見,他才說:“您做事向來周全,不需要我多言。”
韓琦覺得有些奇怪:“我以為你會想去修山陵。”
王雱道:“山陵修得再好,保不住也是枉然。”趙宋皇族的陵墓後來被糟蹋得不成樣子,哪怕後來重修了,也已經沒什麼意義。比起修山陵,王雱更想著眼於日後之事。
王雱和韓琦提出一個請求:“我想當告哀使去遼國一趟。”宋朝出使名目眾多,有迎伴使、送伴使、生辰使、正旦使、告登位使等等。告哀使就是其中之一,兩國有國喪時會派遣專門的使者告知對方。
韓琦聽了王雱這話,斟酌片刻,問起王雱的打算。
王雱自然不會隱瞞,他這一趟是想親自看看遼國的情況。既然要收復燕雲十六州,總不能空口白牙瞎嚷嚷,他想親自去看一看。原以為他會有很多時間去琢磨這琢磨那,官家的故去讓他想到人生無常,想做的事倘若不抓緊些去做,許多人恐怕等不到那一天的到來。
韓琦見王雱罕見地沒有嬉皮笑臉,而是正正經經地和自己商量事情,一時間還有些不太習慣。聽王雱說要去看看遼國、看看燕雲十六州,韓琦說道:“此事不能強來,得慢慢謀劃。”
王雱道:“我做事從不強來。”
韓琦一想,也對,王雱做事從來都是因勢利導,從不逆勢而行。他說道:“好,你先回去,我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