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會“很好”?
不顧穆葉的阻攔,江顧下了床便往外走,一陣頭暈猛烈湧上,讓他眼前發黑差點摔倒,也讓他身上的傷口崩開。
滲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外衣。
穆葉沒有再阻攔,只是靜靜看著眼前人堅決而又狼狽的身影。
星長明居外的櫻花依舊熱烈燦爛地開著,永遠不會凋謝。粉嫩鮮麗的花瓣隨風飄落,是挽月仙山最別緻的風景之一,亦是少年江顧閒來無事最愛呆的地方。
可現在,這棵櫻花樹的背後,是一處泛著淡紫光色的結界。
它將整處星長明居牢牢封住,不能出,亦不能進。
江顧難以置信地站在結界邊界處,終是撐不住,跪地捂住胸口,虛弱而又艱澀道:“怎麼會……”。
穆葉跟上來,站在他身後,語氣肅穆:“挽月門弟子江顧聽令。”
“……是。”
“弟子江顧,行事不端,觸犯挽月門規第一百一十七條,罰禁足,無掌門詔令,不得出。”
挽月門第一百一十七條門規——勾結不義之士、異族、妖魔者,輕者逐出仙門,重者斬。
雖然江顧不清楚掌門為何這般處置他,但他知道數百年來觸犯此門規者的下場。
禁足,或許只是第一步。
“你切勿多想,此舉沒有問罪之意。”穆葉扶住他的肩,語氣軟了下來,“鬼墮集市一事鬧得四方妖獸暴動,亦引得外界眾人猜測你的身份。掌門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
其實這話穆葉說得十分沒有底氣。
能罰禁足的罪多了,偏偏定得是最重的一個。
算哪門子的“為你好”?
他原以為江顧會對此進行質問甚至發怒,可出乎意料的是,江顧並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他只是很輕很輕地道了一句:“那我是不是見不到師尊了。”
穆葉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是。”
江顧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力的難過。
見他如此,穆葉有些不忍,想了想,他還是給江顧透露了一點實情:“我聽紀成師兄說,其實水月仙尊內裡外裡並無致命傷,就是一直昏睡,醒不過來。”
聞言,江顧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轉過身,目光微亮,顫聲道:“此話當真?”
“紀師兄所言,應當不會有錯。”
“那便……好。”
江顧邊說邊蜷起身體。此刻他額上冷汗一片,顯然是痛極。
櫻花隨風落,曾經是少年最愛的景色,現在卻殘忍地劃出一道他與最想見之人的分界線。
而此刻的水月鏡天清淺殿,謝遙躺在床上,同樣是滿臉痛色,冷汗陣陣。
“這到底怎麼回事?”滄月仙尊面上不復往日的威嚴,只有焦急與心疼,“為何水月每次醒來都會渾身疼痛難忍,心魂空之毒的症狀分明不是這樣!”
皎月仙尊同樣面含擔憂:“估計是與三年前赤猙獸之毒有關。心魂空雖然難解,但至少發作起來不會讓人受很大折磨。可見他這個樣子,估計是體內的心魂空被赤猙之毒衝撞,發生異變。”
話音剛落,床上的謝遙忽然蜷起身體,止不住地發抖,似乎是冷得厲害。
滄月仙尊見狀,立刻握住他的手為他輸送靈力。他與謝遙的靈根屬性相沖,無法輸送太多,只能時不時送上一點暫緩他的疼痛。
謝遙緊蹙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一些,隨後繼續陷入沉睡。滄月仙尊見此,小心鬆開手,起身同皎月走到殿外。
素心湖依舊平靜如昔,與往日並無不同。立在湖上竹橋上,滄月仙尊扶著欄杆,凝著遠處沉聲道:“接下來會如何?”
“接下來……”皎月仙尊愣了愣,隨即輕聲道,“師兄,你知道的……”
“我自是知道,”滄月仙尊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地想問一問。”
他原以為自己做足了準備。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他發現自己還是沒法接受。
明明下山前還神采奕奕地跟他鬥嘴的人,回來就成了這樣。
甚至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
“從這四日的情況來看,”皎月說得很平靜,“接下來,水月每日的清醒時間會越來越少,五識會隨著毒性的發作慢慢消失,再接著就是三魂七魄,最後……”
“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縱使這話重複聽過數百遍,滄月仙尊還是忍不住閉眼,心中一顫。
他緩聲道:“若是盡力延緩,有多少期限?”
“最多三年。”
“只有三年?”
“已是極盡全門派之力了。”皎月道,“若不是師兄用心血為水月煉了幾顆保命丹藥,他根本撐不到回來。”
“三年時光對一個修仙者來說,”滄月仙尊道,“不過滄海一粟。”
“可對水月來說,卻是日日如墜煉獄的折磨。”
滄月仙尊轉過身來。
皎月道:“師兄,容我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千年來中了心魂空之毒的人不過寥寥,能撐這麼長時間的人更是罕有。先前你怕水月亂折騰不讓他下山,整整囚了他十年,後來又為了定他心性,為他收了徒弟。可這一切結果如何?他還是下了山,為了徒弟毒發,甚至增添無數痛楚。”
“修仙雖然是逆天而行,但冥冥之中仍是難逃天意。師兄若強留水月性命,以後的三年,他便會日日如此,痛苦地清醒,昏睡,再清醒,再昏睡,直到永遠醒不過來。”
滄月仙尊道:“我答應過師尊,要護好他。”
“可你們從沒問過他願不願意,”皎月道,“願不願意被護著,願不願意被困在山上,願不願意收徒,願不願意……這樣活著。”
“那就讓我眼睜睜看自己的師弟死!”
滄月仙尊終是拋卻一門之主的身份,失態質問道。
“難不成我就願意嗎?”皎月也是罕見地動了怒氣,“這麼多年我翻遍世間無數醫書典籍,致力找尋治療之法,可次次都是一場空!水月亦是我師弟,我比師兄更想讓他活著!”
見著昔日溫潤和氣的皎月如此動怒,滄月仙尊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他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皎月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斂起怒氣,低頭行禮請罪:“皎月有錯,請掌門責罰。”
滄月沉默一會,扶起他的手,道:“你有什麼錯。”
錯在他。
微風撩過湖面,畫出絲絲波瀾。又是一輪斜陽入山,滄月仙尊眺望遠處覆滿金黃的遼闊山林,突然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挫敗感。
他是這偌大仙門的掌門,是築方說一不二的人物。人們敬他重他,同樣也畏懼他。若是他願意,天下珍寶奇材儘可納入囊中。
可他救不回自己的師弟。
真是沒用至極。
“水月還有多久能醒?”他疲憊詢問道。
“約莫半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