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蘭夫人偽裝成第一位受害者的樣子出入其公寓內拿出來的東西,其實就是她與陳先生的交易記錄。警方只曝光了一部分,之後留下來的內容沒人再去翻動過,那上面表述出來的事件足以使人懷疑當下存在的世界是否真實,或許地獄真的存在,那裡由枯骨鋪路,血肉澆築的黃金樹已遮天蔽日,少女的胴體被塗上銀粉固定在寶蓋中飾演純潔的神女,幽冥之中紫醉金迷,滿眼的華光與璀璨正洗禮著正步入迷途的羔羊。
“殘暴或和平,歧視或公允,在他們眼中沒有金子和香菸來的重要。”醫生像點化他人的聖者,輕聲吐露著那些人的心聲:“或許甚至不如女人雙腿間的那條縫隙,就連沒有這方面功能的陳先生也醉心其中。”
“你認為這是對的嗎?”顧警官感到輕微的眩暈感,他慌亂的手指終於摸到別在身後的槍管,“用語言,用憤怒,去支配那名自殺的女士,你將災禍引來,把恐懼埋入人心,最後妄想成為世人的英雄。”
醫生步態岸然,他像看著一隻可憐蟲一樣望著顧警官,那雙焦黑的眼睛對上他飄忽不定的目光,“可你卻停在邊緣,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顧警官手臂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猛地舉槍對準醫生的腦袋,呵斥道:“靠著牆,蹲下!”
“你想要殺了我嗎?”醫生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向前邁步。
“我說了,停下!”拿著槍的是顧警官,在他面對著醫生的靠近時卻不自覺地想要後退,他終於說了出心裡話,“你從沒想過要治好任何一個人。”
醫生的語氣很輕,就像鯊魚的尖鰭在平靜的水面劃過,“我的病患都是我的朋友,我幫助他們,他們向我傾訴想法,然後我教他們付諸行動。”
當他走過沙發,笑著說:“像你一樣。”
“雙手抱頭,靠著牆!”顧警官胸口劇烈地起伏,他憤怒地警告醫生,“這是最後一遍。”
“你同樣在蛻變。”
“我和他們不一樣!”
“從此變作一名喜愛殺戮的劊子手。”
顧警官沒有任何猶豫,他在下一秒開槍了,子彈一瞬間沒入了醫生的眉心,他看著醫生的身體像爛泥一樣癱倒在地上,從後腦噴灑而出血液像霧氣一樣落在桌角的女神像上,細膩斑白的石像如同鍍上一層被燃燒過的痕跡,彷彿墮落異界的天使,從此成為魔鬼的吏奴。
他說的對,你已經是劊子手了。
從腦海中冒出的聲音這樣告訴顧警官。他現在雙手顫抖的幾乎握不住槍,但心中卻感到一從空前的解脫與暢快,像是束縛住手腳的荊棘化作帶有腥氣的微風,吹過他逐漸腐舊的赤紅心臟,顧警官的唇角以一個怪異的弧度勾起,他輕輕地說:“是的,我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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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想這麼做了。
顧警官眼神渙散,他再一次承認,“是的。”
那個聲音追逐著顧警官的想法,他病態地打著哆嗦,失重的感覺讓他好像墮落崖底,四周的景物因為他的模糊的視線而扭曲變形,顧警官不斷地抽氣以緩解那種窒息的痛楚,他的靈魂彷彿撕裂開來,另一半陷在毒霧瀰漫的沼澤之中,而他彷彿置身末尾的盡頭。
“噓。”
醫生的聲音像空氣中的微塵一樣清淡幽微,他告訴顧警官,“現在,開啟門,出來吧。”
顧警官不適地眨了一下眼,他看見眼前真實出現的門,伸手擰開銀質的把手,在溫暖的燈光縫隙中看見醫生將他手中的槍支接過:“你睡得太久了。”
顧警官的意識完全是混亂的,他閉上眼睛試圖回想剛才發生的一切,但尖銳的疼痛像一臺遮蔽器一樣,把他不完整的記憶分割的更為破碎。
醫生將那把曲尺手槍隨意地放在圓桌上,顧警官卻看著那個黑洞洞的槍口,茫然地問道:“我開槍了嗎?”
“你想要開槍。”醫生陳述一個事實。
顧警官抱著頭,可怕的夢境彷彿在他的眼底閃現,槍響之後,他像個惡性殺人犯一樣將所有罪責都推卸給了無辜的人。顧警官害怕他心底所暴露出的獰惡,他艱難地說道:“我很抱歉。”
“你不用為此感到愧疚,沒有人能控制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念頭。”醫生好心寬慰他:“不去想就好。”
顧警官在醫生平穩的嗓音中還聽見了一些別的響聲,醫生敲擊在桌面的手指微微抬起,一杯暖和的紅茶正散發出悠長的煙縷,還有水滴的聲音,擴散至桌沿的液體搖搖欲墜,然後從高處落下,啪的一聲碎在木質地板上。
顧警官在一面圓鏡中看見了自己的樣子。那面雕刻著蜂鳥花紋的鎏金鏡子裡倒映出了一個表情空白,雙眼充血的顧警官。他被自己的樣子驚嚇到猛地退後,他佝僂的腰背像個不正常的嬰孩一樣臥在診療室的胎椅中。
沙漏裡的黑沙已流逝過半,醫生起身越過顧警官,他將窗邊的銅色落地簾開啟。
突如其來的日光灼傷了顧警官的眼睛,他看見窗外巨大的捲雲遊移過來,溫暖的陽光像是祭壇中的神焰,他畏懼地一下躲進陰影裡的角落,恍惚地問道:“現在是白天嗎?”
顧警官拉扯著頭髮試圖想要記起現在的時間。
“天亮了。”醫生說道,“你該回家了。”
這不像親切的意見,更像冰冷的命令。
醫生話音剛落,那些模糊的水滴聲亦戛然而止,顧警官正在黑暗中瑟瑟發抖,他的喉管中彷彿灌下了一塊燒紅的碳塊,他模糊地說道:“不行。”
“我怕——”
醫生坐在他身旁墨綠色的單人椅上,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指將槍口轉向那面漂亮的鏡子,“怕什麼?”
顧警官眼珠木訥地跟著手槍移動,喃喃道:“我怕我會殺了她們。”
醫生微笑著給予他某種暗示:“如果你殺了她們,那麼你所害怕的東西就會消失。”
顧警官的虹膜上失去了往日的光亮,就像黴菌在他的眼球爬行,灰白的瞳色吞噬了眼睛,他帶走了桌上的手槍,步履遲疑卻沒有停下,他現在的樣子和抽去了靈魂的行屍沒有任何分別。
顧警官離開了診療室。
書桌上被翻動的書籍停在了某一頁,翻到的玻璃杯裡潑出的水浸溼了醫生潦草的字跡。
紙上寫著:“瘋癲的慘叫與渾濁的臭味深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第十九章
醫生在與何先生通電話的時候,無意看見陶汛躺在庭院裡的草坪上,他齒間咬著一株植物的根莖,橙黃的花瓣開在他的唇邊,初夏的銅綠色將他包裹起來,他就像彩虹邊第一隻展翅蹁躚的蝴蝶,無意降落在他的枝幹上。
它會飛走嗎?
醫生對此產生了疑問。也許在下一秒,他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