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離碼頭最近的水巷裡停，宋清聲從船上來，給船伕支了錢，是尋常路費的十倍，船伕道了謝，隨問道：“您怎夜裡來碼頭？晚上沒船開的吶。”

宋清聲回道：“我來找人。”

入了夜，碼頭安靜，停泊的船隻牢牢拴著，除了守船壓貨的夥計外沒什人走動，江面上只有幾點漁火。宋清聲走向江岸，往東面眺望，那裡是海，百川歸處，閉上眼，聽到嘩嘩的波濤聲，聞到淡淡的海鹹味。

他站在岸邊，手扶著鐵索欄，內心平靜，呼吸也平靜，半晌，睜開眼，卻毫無徵兆地落一行淚來。

“公子……”宋清聲喃喃道，“我等不到你了……”

他已經快一百三十歲，真的太老了，鳥雀精怪不似妖，以潛心修行活上幾百甚至上千年，他的壽命是有定數的，放在青史長卷上，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宋清聲的這一百三十年，已經遠超尋常，再無流轉之地了。

一陣風掠過，把淚珠往身後灑，是海風。宋清聲無聲地笑起來，仰起頭，張開雙臂，任那風走他的發、他的皮、他的肉和嶙峋的骨頭，走他的一切、一切。

黃鸝在樹上啼叫，靈魂振翅高飛，飛向遙遠無邊的東海。

而他的身體，則永遠葬在了盛夏江岸邊的泥土裡，和無數落葉落花一起，深埋進腐朽的地底。

許多許多年後，天改了姓，新朝興了又亡，揚州城經歷過戰火摧殘，也不再是老樣子。十里街拆了又建，鬧市換過地方，那河水旁的竹庭與戲樓毀在炮火中，被時光逐漸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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