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梁水默然半刻,說:“再也見不到就怎樣呢?你會很傷心嗎?”
蘇起愣了愣,眼睛裡淚光閃閃,說:“當然。我還要天天哭。”
李楓然說:“她會的。真的。”
路子灝說:“我也會哭。”
林聲點點頭:“我也是。”
梁水默了一會兒,說:“反正我在的時候你也天天哭,你是個好哭包。”
林聲說:“七七不是天天哭的。那是很小的時候了。水子,你別走。我們都捨不得你的。”
李楓然說:“你也可以去我家住。我的床很大。”
“我的床更大。”路子灝說。
林聲說:“我家可以打地鋪!”
“我家也可以。”蘇起舉手,大聲說,“我還可以把落落借給你玩。你不高興可以捏落落的臉。他的臉可好捏了。”
路子灝說:“我可以讓我媽媽生個弟弟,或者妹妹,給你們玩!”
梁水說:“我什麼時候說要走了?”
蘇起一愣,立刻把腦袋湊到他面前,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兩隻眼睛在放光:“真的?”
梁水不答,但大家都鬆了口氣。
然而到了學校,趁著課間梁水去上廁所的間隙,路子灝拉著李楓然轉過頭來,衝蘇起和林聲勾勾手,說:“我們要注意,不能讓水子偷偷跑了。”
林聲驚訝:“他不是說了不走嗎?”
李楓然說:“以防萬一。”
蘇起:“那我們怎麼辦?”
路子灝:“今天水子值日,放學後我們要留下來跟他一起值日。天天跟他一起。”
蘇起說:“我們本來就是一起的呀。”
他們當中無論誰值日,其他人都會一起。
路子灝撓撓腦袋:“對哦。”
“那我們改變戰術!”他說,“我們就像平時一樣。”
林聲說:“我們平時就是這樣啊。”
“哦。”路子灝又撓撓腦袋,說,“七七,你不要再說離家出走的事了。知道嗎?我們要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蘇起點頭。
小夥伴決定,要保守秘密,不能讓班上的同學知道梁水家裡的事。如果以後有誰笑話他,蘇起和路子灝要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
梁水回來了,興致不太高,蔫蔫兒地趴在桌上發呆。
蘇起拿出泡泡膠,捏一捏搓一搓,套在小管子上吹了個泡泡給他玩。
梁水沒情緒地看一眼,伸手一捏,把泡泡捏癟了,變成一坨膠。
蘇起也不生氣,樂呵呵地又吹了一個給他,梁水又把它捏成一坨。
一個吹,一個捏,無限迴圈,不厭其煩。
路子灝搖搖頭,說:“我覺得水子被七七帶傻了。”
李楓然回頭,就見蘇起轉轉眼珠,忽然含了一口水在嘴裡,拿泡泡膠吹了個裝滿水的泡泡出來,放在梁水面前。
梁水沒精打采的,伸手剛要捏,發現觸感不對。他那半死不活的眼神挪過來瞟一眼,定睛看了會兒,拿手指戳了戳,水泡泡跟糰子似的懶懶地在桌面上晃盪兩下。
梁水拎起拿坨水泡泡,把它拎到桌椅間,一鬆手。泡泡摔落地面,啪出一灘水。
蘇起笑眯眯,又繼續吹。
路子灝:“……”
李楓然:“……”
李楓然想讓他開心點兒,就說:“你外婆做飯好吃嗎?”
“好吃。”梁水抬起頭,說,“放學了你們去我家吃飯吧。”
林聲立刻說:“好呀。你外婆一直陪你嗎?”
“嗯。我外婆最好了。”梁水點了點頭,忽說,“我討厭我舅舅,他總說外孫是外人。”
“我舅舅也是。”蘇起不開心地噘嘴。
“我外婆從來不把我當外人,她對我最好。”梁水說。
林聲點頭:“就是。”
那天放學,蘇起他們像往常一樣留下來和梁水一起做值日。梁水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他們拿著掃帚在操場上掃地,梁水掃到一半,被路子灝招惹了幾下,和他對打了起來。蘇起則又唱起了歌,跳起了舞,假裝自己是青春美少女隊的成員。只有林聲和李楓然認真掃地,好結束完值日早點回家。
一切又變得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樣了。
蘇起再沒問過樑水關於是否還想離家出走,其他人沒再問過。梁水自己也再沒提過。
很多痛苦的,不能理解的,不能接受的事情,在哭過,鬧過,抗爭過,而又無法改變過之後,就那麼接受了。
時間像他們每天看見的堤壩外的江水,或翻騰,或靜默地流過。誰也逆轉不了它奔流的去向。
當你發現什麼都不能改變的時候,大概就是童年的結束吧。
第12章 再見,童年(3)
冬去春來。
天氣再次轉暖時,林家民再度心血來潮,想重拾他的南江巷強身健體計劃。這次,他不僅想組織孩子們晨跑,還號召家長們也加入進來。然而一年前的失敗歷歷在目,無論大人們還是孩子們都對他的計劃不甚關心。
沈卉蘭嫌棄地說:“我請你做做好事,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林家民面對作鳥獸散的鄰居們,訕笑兩聲。只有蘇起留在原地,林家民立即笑道:“七七,你要加入嗎?”
蘇起搖頭,說:“我知道有個人每天早上都跑步。從去年開始。”
第二天一早,林家民換上運動服跑去江邊。一個男孩瘦弱的身影在矇矇亮的水天交接線上起起落落跑動著。
是梁水。
林家民調整和他一樣的步伐,笑:“你每天來跑步?昨天怎麼不跟我說要加入……”
“誰加入誰啊?”梁水面無表情。
林家民尷尬地哈哈兩聲:“叔叔當初沒堅持,很羞愧呀。”
梁水不說話,徑自往前跑,碎髮在額前顫動。
他跑到原點停下來,邁開弓步做拉伸,忽低聲說:
“你們大人很奇怪,教小孩子做人要言出必行,可為什麼自己答應的話卻不算數呢?”他語氣很淡,卻露出一絲迷茫和困惑。
林家民面上燒了起來,以為他在說自己,但,
“以前我爸爸陪我跑步,說要陪我跑到18歲。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忘了他說過的話了?”他低下頭去,聲音幾不可聞:“可我記得很清楚。”
林家民不知如何回答。是啊,為什麼大人們都說話不算話呢,他也想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子還毫不自知。
林家民想從孩子的眼睛裡看出點情緒,無果。梁水只是眯眼看著霧氣漸散的江面。
“還有你,林叔叔。你總說做事都要堅持,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是你好像也沒有堅持下去。”梁水看向他,很困惑,“為什麼大人做不到的事情,全要求小孩做到呢?”
林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