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頭看見她攏了攏綢袍，絲髮披兩肩，剛剛還浮著淺紅的臉已在渺渺散去的煙霧中恢復了象牙白，落日在炊煙中悄然換成了明月，冷冷地俯視著人間萬家燈火。安瑄想，明明那明於錢的人，偏偏最不沾一點菸火氣。他回憶起來，他的婚姻在古古香的亭臺樓閣中契定，在碧輝煌的尖教堂中開啟。

他想起八歲時（1902年）第一次見到華瑛真，那時他還在書房昏頭昏腦地讀書經，老先生在一旁看著他，在他磕頭時輕輕將他彈醒。突然父親傳人叫他見客，特地囑咐了小廝梳洗穿衣。貼身小廝給他換上緞子的雨過天青的雲紋開叉袍，上一字襟的石青褂，他還未來得及反映顏為何此素淡時，已經被一陣風似的小廝簇擁著來到了主廳。

當他看見一個穿著致奇譎的女孩佇立在他家的藤椅邊、榫卯相接的屋時，當她抬起頭來，屈膝翩翩向他行禮時，生平第一次，他在父親溫和的提示紅著臉連忙回禮，目相對，他看到她的臉時莫名地慌張。他偷偷瞄著她那航海船似的帽子，似乎比己不遮風不遮雨的扁平小帽實用得多；他悄悄看她的辮子跟己的似乎一樣，安瑄開心了一小在看到她那一般雍容層層疊疊的裙子時，羞澀又湧上心頭，己這心打扮在她面前彷彿是土鵝見了仙鶴。

犬子安瑄。他聽到父親這說到。

他也聽到了她的名字。

華瑛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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