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償還

劫雲設天羅地網，昏沉天色一瞬亮如白晝，雷電嗡鳴著，一打在凌凇設好的屏障上。

他咳一血，深知這屏障撐不了太久。

那邊蒼寒還在說著風涼話，記得留些力氣，你還要陪我打個痛快。

無心管他，凌凇將屏障加固。在又一次更為強力的雷擊後，他轉而丟重光卷，重光卷在屏障破碎的瞬間鋪張開來，擋住衝向他的致命一擊。

但雷劫還在繼續，更大的雲團凝聚，降令人不寒而慄的電閃雷鳴。

他全身被己的汗水打溼，連眼睫上都帶著碎小的水珠。汗珠隨他垂首的動作跌在泥土中，雷擊時劈。

是直接穿透重光卷，更加怖的一擊。

凌凇硬生生承受住，本就有傷的肩頭豁開一個更加血肉模糊的傷。不耗費靈力治療，他要留著迎接一次攻擊。

突破至五葉後期的劫雲實在強大，就連如的蒼寒都不得不退後幾步。

凌凇很會死。

屏障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被打破。凌凇氣喘吁吁，靈力快速消耗的時，疼痛也在加劇。不光是傷，還有他強行突破封印的後果他的小腹處，匯聚全身靈力的靈海彷彿烈焰一般燃燒，燒得他身上靈力流經之處，無一處不是充滿痛楚。

真希望這般狼狽的模樣沒有被語冰看到。

生死存亡之際，腦中竟然只想到她。

凌凇嘲地笑笑，嘴角的肌肉被牽動，就連這樣微弱的表情也充滿疼痛。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無靈力夠支撐一次護體屏障。唯有用身體，去迎接從天而降的劫數。

他的面板因此焦黑，血肉全數綻開，幾乎不成人樣。

最後一道雷電，直衝他的天靈而去。

避無避，凌凇閉上眼，坦然迎接結局。他在被打中的瞬間，灰飛煙滅。

劫雲散去，明月當空，一切都恢復正常。

凌凇！

沙啞的嘶吼劃破此刻的寂靜，語冰不敢想象那個人前一秒還無賴地親吻己，後一刻就這樣消失在天地間。她拖著重傷的身體向凌凇剛剛所在的方向爬去，用力摳挖著土地的指甲一根根地折斷，卻仍舊不知疼痛般地繼續向前。

到處都沒有他的身影。

血跡、殘軀通通不存在，他連魂魄都已經消散。

凌凇？

不知不覺，語冰已經落淚來，淚水擦過她佈滿血跡的面頰，留兩道狼狽的淚痕。她小心翼翼地呼喚他的名字，希望聽到他帶著調侃的一句語冰仙友。

但是沒有迴應。

她的愛與恨全都系在這個男人身上，也將隨著他的離去沉寂。

獵獵風聲中只有蒼寒略帶遺憾的嘆息，畢竟他渴望一個對手已經太久。

不對。

周圍的靈壓發生變化，失去靈力加持散落在地上的重光卷和靈檀筆突然光芒大作。靈檀筆竟己揮舞起來，在卷面中一點點勾勒一個男人的身影。

長袍玉帶，青衣墨髮。

入鬢的劍眉乾淨利落，高挺的鼻樑、微抿的唇，人物輪廓越來越清晰，靈檀筆勾畫的動作漸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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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骨節分明的手從重光卷那頭伸，將靈檀筆握在手心。

像被施了法術，熟悉的挺拔身姿從畫卷之中走來，結結實實踏在土地上。

世間第三位成神之人。

*

只覺得天地靈氣毫無阻礙地湧入身體，凌凇看了看己攤開的手掌，沒有傷痕血跡，渾身充盈著力量。

身心前所未有的舒暢，似乎連毛孔都吸收著靈氣，靈力在體內的運轉呼吸一般然而然。

這便是神？

語冰在見到他從重光捲走的那一刻已經支撐不住昏迷過去，凌凇趕到她身邊，看到她右手指尖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為她簡單治癒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凌凇順了順她染著血的黑髮，輕吻她的額頭。

站起身的一瞬，重光卷光芒大作，在凌凇身後飛快展開，金黃光劍一把接一把湧，暴雨疾風一般地來勢洶洶。

上千把光劍在他周圍展開圓形屏障，凌凇一步步向蒼寒走去。

蒼寒也興奮起來，槍花一挽，隨後左手拍在槍尾處將銀槍當做利箭射，直攻向面前金燦燦的一片光劍。

槍尖破開一個缺，瞄準凌凇的眉心。槍身速度極快，是根本無法躲開的攻擊。

但凌凇並未想躲，在槍尖觸碰到他的一瞬，他整個人如人間蒸發，消失在重重光劍之中。一秒，他的手心已經緊握佩劍，刺向蒼寒胸膛。

二人在電光火石之間互換了幾百招，肉眼根本無法捕捉他的動作。

槍與劍身摩擦火光，僵持不時，凌凇開問道，蘇綺大神為何隕滅？

你不需要知道。

殺人，總該有個理由。

如果有青卷宗的弟子在場便會發現，他的大師兄竟會有如此憤怒的時刻。凌凇只在對待他修煉一事上格外嚴苛，私裡還算溫和，從不曾用這般冰冷的語氣說話。

這表情不錯。蒼寒嗤笑聲，告訴你也無妨。

萬年前，本就只有阿綺和我兩名修仙者，天地靈氣也只我兩個共享。

但隨著修仙者越來越多，阿綺也越來越虛弱。

我無法不將這兩件事關聯起來。蒼寒邊說著，槍身向前挪動了半寸，哼，你根本不會懂我怎熬過失去她的這些日子。

凌凇也更用上幾分力氣，與他抗衡，蘇綺大神真的隕落了？

蒼寒眯起眼，你什意思？

凌凇後跳一步，反手將長劍收回劍鞘，我想這件事只有你清楚。

我的確沒有親眼看到。蒼寒緊握銀槍的手指節泛白，但她的虛弱我都看在眼裡，明明前一日約好去看雪，第二天我便哪裡也尋不

蒼寒突然吐鮮血，一柄長劍從他後心穿膛而過，他轉動眸子，發現原本躺在地上的語冰已經不知所蹤，而凌凇手中的佩劍也已不在。

轉移他注意力這樣拙劣的把戲，己不沒有覺察到。

除非

思索著，蒼寒捂著胸又嘔一灘血來。

除非這裡有誰在幫他，且那人與己不相上。

蒼寒笑著抹了抹嘴角的血痕，目光輕蔑，現在的你，還殺不死我。

語冰利落地拔劍，手臂一振，劍身

上的血跡便在地上綻放朵朵紅花，當然輪不到我殺你。

是我。

對於凌凇和語冰有些陌生的溫婉女聲，在蒼寒聽來卻再熟悉不過。他略顯僵硬地回頭，那個夢裡現千百回的女人，就那樣蓮步輕移，緩緩向他走來。

阿阿綺？

蒼寒的嗓子乾澀，連簡單一句呼喊都是那沙啞。

這久過去，你竟沒有半點變化。蘇綺一襲鵝黃色衣裙，身形秀美。遍地血跡都沒有弄髒她的衣襬，她看著屍橫遍野的慘狀，溫婉的眉眼哀痛地閉上，還是那樣殘忍。

我

跨越漫長時光的再遇，蒼寒竟顯得有些侷促，他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頰，卻又縮回手臂，怕戳破美夢。

你為何一直不懂，我離開你的原因是什。

起初只有我二人修行，那時我竟不知你對待他人會是如此你視修仙者如玩物、視寶貴的生命如糞土。

我從未想過己愛的人原是這樣的惡人。

本想假死後永遠不再現，你蘇綺痛苦地搖著頭，蒼寒，你做得太過了。

阿綺，你竟是在躲著我？

我只想離開你，去看不到殺戮和血腥的地方。

你不是愛我的？蒼寒不管己已是遍身血跡，踉蹌著想要摟緊蘇綺，卻被蘇綺側身躲開，他無助地向她伸手，你是愛我的啊你為我做了這身戰甲，從此我才戰無不勝

這戰甲的初衷是為更好地保護你，卻不是縱容你傷害別人。

眸子一黯，蒼寒落寞地垂手臂。

蘇綺看著溫柔，此刻卻也將無情做到極致，她不再看蒼寒一眼，走到二人面前，感謝你配合，還以為我的傳音你不會當真。

凌凇和語冰對視一眼。語冰這才卸力，手中長劍跌落在地的時候，整個人也搖搖欲墜，凌凇連忙向前攬住她疲憊的身體。

賭一次罷了。

二人都知道這一戰對上蒼寒，他並無勝算。

抱歉，給你添了麻煩，還有這多無辜的抹去淚痕，蘇綺笑了笑，我會盡力補償。

阿綺，你何必！

我要為彼此的過錯付代價。回過頭時，蘇綺的表情便冷了去，我不該一走了之，留你這個

話語被打斷，原是蒼寒突然擁緊了她。他等待這個擁抱已經太久，哪怕蘇綺此刻對己滿是憤恨。

蘇綺不再開，安靜地站在那裡，任由蒼寒的手臂越收越緊。

我活得夠久，該走了。

閉上眼睛，蘇綺的睫毛顫抖如蝶翼。天地間的靈氣瘋狂湧入她的身體，一時間光芒大作，靈力積聚怕的力量，她突然拍向己的小腹，竟是引爆了靈海。

萬年來修煉轉化的靈氣，像是生命源泉，紛紛滋養起戰場中的重傷之人，修復傷勢。

蘇綺卻一點點化作星塵融入蒼穹，最後的目光沒有施與蒼寒，而是那些連她也無為力的死者。隨後在蒼寒的懷抱中，消失無蹤。

十指張合只握住了空氣，蒼寒跪倒在地的瞬間，膝蓋與泥土撞擊發一聲沉悶的哀鳴。隨後他再無動作，如一尊古老的雕像。

始終高高在上的神低垂著頭，天地寂靜無聲。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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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珠墜落的聲音。

他盡了。

*

語冰甦醒時正看到凌凇坐在她一旁。

蘇綺的靈力雖治癒了所有存活著的修仙者，但戰鬥留的疲憊感卻仍舊存在。語冰最後支撐不住昏厥，是凌凇帶她回來。

看似無情的灰眸緊閉著，平穩的呼吸代表他睡得正熟，儘管坐在床角，凌凇仍舊坐得端正。這樣嚴於律己的一個人，竟會對她做那樣的事，實在有些嘲諷。

昏暗燈光是刀刻的五官線條，毫無瑕疵的一張臉。即便語冰對他又愛又恨，也無法否認他這副皮曩的優異。

蒼寒對仙域的突然襲擊讓兩個人無暇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明明前一刻還躲避著對方，在面對敵人時卻也給予彼此最大的信任去戰鬥。

不知該如何是好。

語冰閉上眼，不再看他。

沒過多久，凌凇似乎清醒過來。他先是探了探她的脈搏，又察看她靈力的運轉情況，一系列的檢查已經非常嫻熟。

滾燙的手掌停留在她手腕，他摩挲著她冰涼的腕間肌膚，為她渡去暖意。

你醒了。完全肯定的語氣。

語冰緊閉著唇，不做迴應。

你沉睡了近三日。凌凇顧地說去，若是日還不清醒，我就要去濟世閣求助。

冷月城的夏重你什關係？語冰睜開眼，語氣不佳。

朋友。

一句朋友，便是承認他始終在她身邊。

為什假扮他？

語冰也清楚明白凌凇是不敢面對己，但這樣的做法彷彿戲耍她一般。雖然分不清哪個時候是他，用別人的身份接近己，本就讓語冰感到非常不快。

我無顏見你。

松宗主趁著戰鬥間隙向我解釋過你的狀況。語冰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眉頭一挑，我理解，但也不打算原諒你。

凌凇明白。凌凇拿開己的手掌，眸中溫度也逐漸褪去，我沒想過對你的感情會變成這樣沉重的負擔。抱歉，給你留這樣痛苦的回憶。

錯就是錯。

凌凇坦然面對己的罪行，不遮掩、不尋任何借，也不奢求原諒。

我願意彌補，以任何方式。我的命你要便拿去，曾有的榮譽和名望也夠一併捨去。只要你想，我願意公開己的罪行，受萬人唾罵。我只是希望凌凇的聲音漸漸變小，他深知己沒有權利提任何要求。

青卷宗的大師兄沒有哪刻這般卑微過，這是對他的懲罰，他甘願承受，語冰，我希望我還是朋友。

她一言不發。

那我現在離開，你務必好好養傷。

或許她真正不想與己有任何接觸，凌凇心知肚明。他匆忙起身，大步向門走去。

我的姐姐還欠你一句道歉。語冰突然的話語攔住他的腳步，但我也知道，道歉是最無用的補償。無論對你，還是對我。

你的姐姐是被蒼寒利用。凌凇並未回頭，她也是受害者。

這樣說，你也是心鬩的受害者？

二者並不相。

凌凇，我其實沒有那想不開。語冰扯了扯嘴角，但她笑不來，不過你也該慶幸我對你心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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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不然對我做那種事我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嗯。

我雖然無法原諒你強迫我的行為，但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

凌凇因懊惱而晦澀的雙眸突然有了神采，聽她繼續說道:你要重新認真地追求我。

我喉嚨滾動，蒼寒竟覺得此刻眼眶有些酸脹，好。

我很難追。語冰終於露甦醒後的第一抹笑容，你要努力。

【上卷完】

後面更改也會比較大，非常對不起一直跟更新的寶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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