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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豫國的楠水旁,有一處不大的神寺,平日裡由十幾個侍從和幾個神官打理,沒有多少人參拜,只有到了豫國每年一日的溺紗節時,才有那麼些許香火氣。
神寺坐落在山水之間,看起來有破落,不如豫國國都那座羲和神宮那般端莊大氣,但勝在隱沒於各色林木與山清水秀之中,倒也是十分幽靜的風景之地。
而在神寺幽靜的山門外,一名身背竹簍的中年伐木人緩緩走了進去,路過捐奉鼎時又隨手將一塊木料作為“神奉”投入到了鼎中,口中唸唸有詞道:“楠娥保佑,今年山水如常。”
而這處神寺便是供奉祭祀楠水之神楠娥。
楠娥不是野神,而是帝舜敕封的九十九正神之一,只不過在如今的大虞天下,五水之神的教派都混的不怎麼樣,眼前這處幽靜的神寺已經是大虞最大的一處楠娥的祭祀地了。
對於大虞諸神的教派而言,信仰就是一種資源,越多的信徒就意味著越多的“神奉”與“誠獻”,而人多勢眾也往往意味著可以更進一步涉足到諸侯國政當中。
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玄商朝時諸神的地位至高無上的時代。大虞帝舜之後,諸神甚至可以被大虞天子革除九十九正神之列,變為野神……換句話說:這位神明,時代變了,您被開除了。
這時候,那些信徒眾多的教派的優勢就體現了出來,大虞天子輕而易舉就能革除楠娥的神籍,讓她和她的教派淪為野神淫祀,但他敢革除羲和的神籍嗎?不怕當天東泰國反了你大虞天子?
如今的大虞,強者俞強,弱者俞弱,大神的教派愈加強盛,如羲和、戈君、太一、南荒君這些大神都有舉國、甚至數國祭祀,而那些小神的教派甚至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
那名以木料作為神奉的中年人繼續朝著神寺的後山而去,而一名早已得到命令的神官則在他的身前為他引路,一直帶到一處偏僻的靜室前。
神官拉開靜室的大門,裡面已經有兩個人在等待著他。
正位的首座上是一位身穿水藍色神官袍的年輕女子,容貌清秀,神色幽冷,而居左的位置上是一位白色袍服的矮小老人,面容枯槁,身材消瘦的如同骷髏一般。
中年人也不拘束,隨即走了進去,盤膝而坐。
就這樣,三個年紀、打扮、氣質都各不相同的人坐到了一起,開始為了一件大事而商議。
老者名叫陰陽師,南離國人士,位列陰陽家大司律,同時也是陰陽家眼下的實際掌控者。
年輕女子名叫南狐鈺,豫國人士,位列陰陽家大司典,同時也是楠娥的大神官。
負柴而來的中年人名叫杜碭,荊楚野人,位列陰陽家御空。
整個陰陽家最高地位的三司兩御,如今已有大半到此。
就在三人盡數入座後,南狐鈺和杜碭都在同一刻望向了老者陰陽師,畢竟如今的陰陽家,實際便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他們要確認一個訊息,一個令天下人都震撼不已的訊息。
隱狴惠君是否真的重返死人城?
看著兩個人的目光,年過九十的陰陽師緩緩開口,聲音如同沙石摩擦般說道:“惠君重返死人城的訊息……證實了。”
“誰去證實的?”南狐鈺輕聲問道。
“儒家若水先生和東泰的龍閣令聯手闖的死人城,見到了惠君一面。”陰陽師說道。
杜碭迴應道:“那這個訊息應該就沒錯了,無論是龍閣令還是若水先生都是和惠君交手過的人,矇蔽他們兩位不太可能。”
“東躲西藏了四十年,這是要回來送死嗎?”南狐鈺狠聲道:“諸侯剿滅,百家擒拿,原以為這些操屍弄魂的渣滓都死乾淨了,沒想到還敢重見天日。”
比起南狐鈺而言,杜碭卻平靜的多,這個中年漢子問道:“大司律,這一次天下諸子百家是如何商議的?”
“商議?還商議什麼?如今只剩下一個惠君,獨木難支,我們聯手幾個盟友,再加上一個東泰國的姜衛,難道不能打進死人城去?!”南狐鈺殺氣騰騰的說道。
杜碭笑了,反問道:“打進死人城之後哪?你能在死人城內殺死惠君?”
南狐鈺楞住了,有些不明白杜碭話中的意思。
陰陽師卻明白杜碭的意思,他沒有管南狐鈺的疑惑,而是嘆道:“再次圍剿死人城已經是勢在必行的事情,但這一次卻和上次有所不同。”
“上一次圍攻死人城,諸侯、教門、百家,各有各的想法和算計。諸侯已經不能忍受隱狴帶來的混亂,各大教門無法容許操屍控魂的存在,而百家……想要隱狴的全部!要那些秘法、要那些奇異的神物、要那些延年益壽的藥物……更想要死人城!”
杜碭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低下了頭,而南狐鈺則似乎聽出了陰陽師的意思。
諸侯要結束混亂,教門要滅絕褻瀆死者的行為,而諸子百家……似乎是為了利益。
“上一次圍剿之中,諸子百家損失慘重,我的師兄戰死,陰陽魚佩遺失,導致陰陽家至今沒有選出大司正。道家五傑死了兩個,墨家七俠盡沒,儒家三才死的只剩下了一個若水先生……但我們都沒有怕,因為我們覺得死人城和隱狴的東西能補償我們的一切損失!”
陰陽師閉上眼睛,痛苦的說道:“但我們錯了,錯的離譜!”
“死人城,我們無法掌握!隱狴的神物,被惠君帶走!那些丹藥,被全數銷燬!就連那些隱狴的秘法……”
陰陽師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大笑道:“隱狴的秘法……直到我們看到那些秘法,才知道隱狴是他媽個什麼存在!小南狐,你知不知道一座金山在你面前,你卻根本不敢去取的感覺?我們諸子百家翻閱隱狴秘法時就是這種感覺。”
“隱狴的秘法,只有一個後遺症,那就是會得罪……九幽君。”
陰陽師乾枯的臉上扯出一絲苦笑,“諸子百家,一無所獲,大戰結束後,我和師尊師兄當時對著數以千計的同門,沒有人說一句話,只能自己的傷口自己舔。”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上一次圍攻死人城給我帶來了一個天大的教訓,而這一次……又有多少人會為了所謂“天下大義”去當這個出頭鳥哪?”
隱狴不是木頭,不會任由你殺戮,而在已經明確知道沒有任何利益的情況下,誰會去冒著生命危險絞殺隱狴?
南狐鈺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麼如果再一次圍攻死人城,會有多少勢力會去哪?”
“和隱狴結下了死仇的勢力有我們陰陽家、墨家、西寧君和司命之神的教門……或許還要加上一個姜衛,如今的形勢,空桑山上的司命神官恐怕沒辦法出手了,也就是還剩下我們陰陽家和這三家勢力會出死力。”杜碭仔細的計算著各方勢力,“而除了我們和這三家之外,大虞二十七公卿的思靜侯,西秦王家,荊楚鑄劍山,上社君的教門也會派出援手,但不會出死力。”
“這麼多人,還不夠嗎?”
杜碭搖搖頭,否決道:“殺那些無名小卒夠了,誰來殺惠君。”
說完,杜碭望著陰陽師,又重複了一遍:“剛剛提到的勢力裡面,由誰去殺惠君?誰能殺了惠君。”
南狐鈺沉默的看著陰陽師,她沒有參加當年那一戰,也不知道任何內情,但她可以聽出來一件事情……天下英雄,居然難殺一個惠君!
陰陽師一字一頓的說道:“當年怎麼殺其餘的四聖五君,今天就怎麼殺惠君!”
“今天我就會出發,聯絡天下盟友共赴玄山。而我已經發信給了天下群雄,墨家鉅子、西寧君的大神官、東泰國姑蘇安已經確定會到,而其餘有誅殺隱狴意願的豪傑也會來進行談判。如果最後可以達成協議天下群雄會在中京的昊天神像之前定下血盟,共誅隱狴。”陰陽師毫不掩飾自己殺意的說道。
“最終的會盟地點選在中京……也就是說?”
“不錯,請大尊出山,誅殺惠君!”
……
離衡學宮內,姜昭正在為了兩封宴請的帖子而感到煩惱。
對於正常的宴請流程而言,是需要由李洵收下,甄別後遞交姜昭,由他來決定去還是不去。但今天的宴請帖子則不同,送兩封帖子的人是自己的師尊陰陽正,而宴請者則是陰陽正和自己提起過的兩位公子。
大虞天子的二兒子,姬離。
大虞天子的三兒子,姬定。<!--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