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可能的聯絡,就是哪天蘇謹心或許會在電視上看到他。
他一句話,就可以改變成百上千個蘇謹心這樣普通人的命運。更別說蘇謹心就算在普通人中,也是孤苦伶仃,格外沒有風險承受力的那一類。
這樣的事他見得不少:朋友因為一時的興起,硬把人圈在身邊,玩膩又不要了。他記得那被丟掉的孩子空洞的眼睛和自殺時鮮血淋淋的場面。
哪怕不能在一起,他也不想蘇謹心變成那個樣子。
畢竟蘇謹心本來就比其他人更敏感又容易受傷。
在別人眼裡無足輕重的小事,在蘇謹心眼中很容易被無限放大,輕易欣喜若狂,也可能不知怎麼就架在火上熬煎、輾轉反側、徹夜難眠——那天送蘇謹心去學校,只是隨後說提一句“胖了”,回頭就好幾次看到他一個偷偷摸摸地在浴室你對著鏡子捏肚子,擺各種姿勢,左瞧瞧右看看,飯也不多吃。
蘇謹心小心翼翼的溫順樣子是很可愛。嚴鎮也的確喜歡,覺得舒服貼心。但現在,他更想要蘇謹心舒適、自由、快樂。
所以那些黑暗的念頭,最好連想都不要想。
話是這樣說,可思維是不受控制的。
接連幾天,工作以外的時間,嚴鎮都有些渾渾噩噩的。腦子裡反反覆覆都是關於蘇謹心的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喝著咖啡莫名其妙地就開始翻手機裡蘇謹心的照片——其實就只有兩張,還是這次蘇謹心住在家裡偷偷拍的,之前都不敢帶在手機裡,怕哪天手機萬一丟了,被人撿到捅給狗仔,他是無所謂,蘇謹心一輩子就毀了。
在路上看到年輕、身量比較小、穿衣風格相似的男生,都會停下來多看一眼。
一天走了好多次神。
以至於助理都問他是不是前一陣併購案太累,需不需要放個短假。
幾個朋友知道他“放風”的時間到了,都找他出去湊局,一起喝酒打屁固然是熱鬧,但人人手裡都摟著一個,只他是孤家寡人,場面就不好看,必定湊上來一個作陪的,他又不樂意應付人。回家之前,還得先把外套換了——歡場上的人味道很重,蘇謹心很容易就能察覺。到家才想起:蘇謹心並不在,沒有人在意他從哪裡回來。
……以及他已經有好幾天住在別墅了。照慣例,上班的時候,他應該是住公司旁邊公寓的。
真是什麼都亂套了。
正懨懨的,葉鴻煊找他:贊助了個藝術展,最天才的新銳藝術家,最中心的場地,最有衝擊力的雕塑作品,還在布展,要不要來嚐鮮?
——葉鴻煊是嚴鎮所有朋友中頂紈絝的那個。花錢沒數,眼光卻最毒。能被他這麼誇,那必定是好的。
嚴鎮為著蘇謹心,也漸漸學習點藝術,做這方面投資。有好的展只要不太忙總也去提升一下眼界。
於是說好。
果真名不虛傳。
雖然還沒有完成布展,燈光和氛圍都不對,但就算是在這樣混亂的施工燈下,也能感受到作品那種來自生命深處本源的痛苦和因此迸發出的生命力。嚴鎮一步步慢慢地向前,聽葉鴻煊在耳邊介紹:
這才大四剛畢業,在國外已經掀起了一股狂熱,照這樣發展下去不可限量,要入手現在就入,以後恐怕有價無市……經歷也很傳奇,據說身後有一個神秘的贊助人……
嚴鎮姑且聽著,心想以後也要大手筆幫蘇謹心辦展,忽然,在一間與主廳隔開的展室面前停下來:“這是?”
“哦,”葉鴻煊看了一眼,“這是獨立的系列,所以單闢一個展廳……”
那是一連串的人體雕塑。
只有軀幹部分。
綜合材料是最經典的大理石。
一共七個一組。
最後一個似乎還沒有完工,蓋著半片布。
全都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極端姿態。不用靠近也能感覺到那肢體透露出來的絕望和掙扎。
嚴鎮的眉間爬上一片陰影。
快步走到最靠近的那個雕塑前,細細一看,頓時,耳邊“嗡”一聲,葉鴻煊那些“傳統素材和現代表達的結合”之類的介紹全聽不到了,血直往頭頂上衝,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眼前一片血紅:
這個身體,就在幾天之前,還睡在他的懷裡——那時是很舒展很安適的,遠不像這樣扭曲。
現在嚴鎮知道,這是誰的展覽了。
直到葉鴻煊察覺不對勁,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連叫了幾聲“阿鎮”,嚴鎮才從洶湧的情緒中抽離出來:“這個展廳不要開了。”
“什麼?”葉鴻煊沒有明白。
“這個系列我全要。”嚴鎮說,片刻又加一句,“如果以後有新作品,也都直接送到我家。”
“阿鎮你……”
“怎麼?怕我買不起?”
“當然不是,就……”
他們話沒說完,忽然聽到“砰”地很重的摔門聲:“你太讓我失望了!”
“啊,藝術家,”葉鴻煊對嚴鎮解釋,“情緒比較……”做了個巨大的上下起伏的手勢。
不等嚴鎮回答,一個細軟的聲音跟著飄過來:“阿磊,不行的,我真的做不到了。”
嚴鎮像被當頭抽了一鞭。
視線裡剛剛褪下去的紅又“騰”地竄上來。
第18章
是更提要:修羅場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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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鎮只覺得世界在自己的腳下崩裂,以自己為圓心開始無聲地瓦解、坍塌。
周圍的一切都虛化了。
影像和聲音被無形的力量扭曲,籠上一層光怪陸離的迷霧,影影憧憧的,一會兒遠,一會兒近,像惡毒的傳說中深潭裡纏人的水草,一絲一絲地絞疼他的神經。
他聽到喬逸之的聲音,茫然地問他怎麼了,好心好意地阻攔說就算你喜歡人家的作品也不能這樣貿然地過去太不禮貌,藝術家在創作的時候最好不要打擾——雖然這裡的工作室只是為了拎食物微調作品……阿鎮?阿鎮你這是怎麼了……臥槽這個雕塑真的這麼邪?
他不知道自己對喬逸之說了什麼又或做了什麼:
只聽到一個彷彿自己的聲音火急火燎地問:“在哪裡?”
又看到自己暴躁地甩開喬逸之阻攔的手。
……根本不像他。
以他的教養,應該不至於如此性情衝動、舉止粗暴。
然而誰又能肯定呢……畢竟現在的他,根本管不了什麼周全得體。
嚴鎮想的只有蘇謹心。
明明是他藏在心尖裡的寶貝。
碰觸的時候要提心吊膽地留著力,一句重話都不捨得說,無論做什麼都要百轉千回地反覆考慮,生怕一個失手就萬劫不復……
現在卻……
他聽到石磊和蘇謹心的爭執聲。
斷斷續續地傳來:
“……阿磊,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