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身體有疾的公主&腦子有疾的汗王
*架空古代/GB/女攻/短篇
一?水木
小汗之子於隆冬大寒亥時死在鄂爾渾河湄時,楊青闌正窩在爐火烤軟的獸毯裡,死人的熱血與破碎臟腑以雪被覆蓋的河灘為卷塗抹猩紅山水,她捻著骨針以皮裘為絹繡上最後一處針腳。帳內燭火在綾羅錦緞簇擁顫巍巍地曳著,前些天新進的中原香在虎紋銅鼎裡燒至頹靡,女奴雙膝跪地為火盆添薪,咔嚓一點火星濺落在烈如行軍的呼嘯朔雪聲中。忽而有胡馬嘶吼踏破雪席,帳門揭開抖落點點雪箔像正月的爆竹擦亮室光,來人肩上的隼鷹首先張翅嘔啞,一股獸血的濃腥隨之揉入涎香。
帶角的死鹿撂在獸毯上,熱騰血滴淌進野狼僵冷翻肉的眼角。楊青闌用指尖捻斷繡線,稍稍抬頭看看見一雙靴底將泥雪踏進氈毛裡,視野忽地一高,身體也跟著輕了,半裹護甲的長臂橫過後腰輕輕鬆鬆將她掂起,風雪、胡草與獸血混雜的氣息像萃取香油的濃水泡住她細如白芷的身體,抬頭所見的這張臉無論怎看都不像漢人面孔,高鼻狹目,薄唇淺膚,珠串勒額,眼稍尖似鉤,鼻峰峻似巒,蒼青眼珠將異域細美篆刻進頗有些凜冽的五官裡,甲冑包裹的修長身軀近似冬狩獵場上最健壯那頭公狼。他衝她笑,眼珠亮晶晶的,略尖的犬牙露一點,又低頭蹭蹭她的,發糊喃聲。
楊青闌只搖了搖頭,指指那件厚軟的皮裘,“新做的,換上試試。”
他眨眨眼,從善如流地將她妥善安放在坐榻上,在她腳邊半跪,低彎背脊是馴從的弧度。楊青闌撩起寬大氅衣,輕柔披在他脊背上,毛絨絨蹭著顎的領襟抽寬而柔的繫帶,於喉結凸起處綁好了,指腹拂過內側凹凸不平的繡花,細密針腳組成一串字眼,阿塔爾顏貞,是他的名諱了。蠻族人敬鬼神,重星象,世世代代侍奉盤龍大神,他生於暮夜戌時,發第一聲啼哭時北方天邊北斗星宮隱現,大巫稱有廉貞坐命之吉兆,故取名顏貞。阿塔爾氏在草原傳說中是盤龍大神的子嗣,其先祖啜母狼乳汁長大,古是蠻族十五部的王室,而如這個姓氏之還淌著天神之血的便只剩他。
手指掠過髮飾拂進發絲,楊青闌像畏寒的瘦貓一樣窩在坐榻裡,她天生一張素白寡靜的觀音面,細柳眉睡鳳眼,鼻頭尖尖,然垂的嘴角顯若有若無的悲憫與清苦,在夏宮時用花鈿脂粉珠寶裝點著還有幾分顏色,到了北疆便越發青白近蠟,長髮用木簪簡單一挽,掛在一身細伶骨頭上的白肉如初春積雪日漸削薄,一盞堪堪將熄的美人燈,她以手掌拂著腳邊這人的發頂,倒像肉身即將泯滅的觀世音最後教化著冥頑不靈的野獸。
手指放撫平衣襟,她問:“喜歡嗎?”
他貼著她的手心點點頭,又轉頭拖過那隻還冒著熱血的死鹿,一隻手緩慢比劃幾,另一隻手呈貢似的將鹿頭捧至她面前,仰面望她時整張臉都被毫無陰霾的笑容點亮。楊青闌被他感染似的跟著笑,也顧不得處滴淋的鹿血,合手拍了拍,輕輕哄著說:“好、好,真厲害。”
阿塔爾顏貞十歲繼位,是蠻族如的毘迦大汗,伴隨廉貞星生的小王子據說幼天賦異稟,五歲精通漢話,七歲獵殺頭狼,九歲上馬殺敵,惜十歲在部族
動亂中作為王室唯一倖存者受激害了場大病,病癒後聲音啞了,腦子也被燒得糊塗,從此心智宛如稚,作為最後的阿塔爾氏被捧上汗位,實質和繡在旌旗上的狼圖騰吉祥物並無區別。至於她,楊青闌低眼,掀開蓋在膝上的毛氈,輕拍了拍衣物那兩條病樹枯枝般的腿,作為夏朝的和親公主被送來草原,半道路遇沙匪,混亂中掉馬摔斷了雙腿。心智殘缺的傀儡汗王,身體殘缺的病秧公主,兩個殘廢正巧耦合成一雙登對夫婦,與族內實質掌權攝政的小汗倒算相安無事。
“唔。”握著她的手貼在臉頰上的阿塔爾顏貞縮了縮手指,似是覺得涼了,站起來輕輕挪過火盆,坐在她身邊拉開新縫的大氅,將她整個人包進衣裘裡,只在毛茸茸的衣襟處露一張臉。蠻族男人身材高大,正好擱在她頭頂,衣袍修長溫熱的手掌繞過腰腹摸索蓋在她手上,以體溫揉化指尖的冰涼。她忍不住笑,抱著她的人縮低心滿意足地蹭她的鬢髮,像乖順的犬,失聲的喉間發介於狼與狗之間的糊喃喃。
該是子夜打更的時候,外面卻突然嘈雜起來了,呼嘯風雪夾雜長嗥犬鳴與颯踏腳步,楊青闌在阿塔爾顏貞懷裡睏倦地垂眼睫,隨手招來一個女侍去打探,女侍回來時她已經半寐入夢,被對方面上的驚懼與惶恐刺醒,不等開問便聽對方湊近過來低低密語:“回敦,小汗的小子被賊人殺害了。”
她反應卻遲緩,惺忪睡眼像破繭的蛾似的忽閃了好幾,那雙細細的睡鳳眼才隱約睜大了,洩幾分不知是驚訝還是別的什情緒來,“……哦,死了?”
二?火土
傳說盤龍大神在燕山之頂擴方,柝八極,規時序,衍萬物,擇氣息為春,擇心血為夏,擇皮膏為秋,最終只留一具冷卻的骸骨風化蹉跎成最後造物,如入殮的白衣最後覆蓋在曾經鮮豔跳動的大地心,凜冬伴隨萬物弔唁在此刻降臨。楊青闌嫁來蠻族不至一年,臨近寒冬牙帳城內便陸陸續續地死人,每十二日死一人,皆肢殘缺死狀悽慘,從尋常牧民到小汗之子,如已是第八人,幢幢黑影在入夜的帳後悄然滋長,族中老人都稱是盤龍大神發怒降了罰。小汗於幼子死後七日請大巫在祭壇上作法,尋覓真兇
午時天色並不明朗,敗絮厚雲與凜冽朔風一齊在天穹塗抹一幅昏昏雪意雲垂野。奴隸在祭壇上堆起高高的草垛,死人被掏得空空如也的屍體平放其上,周高高低低簇擁著獸骨法器,剛剛宰殺的牲畜熱氣騰騰將血澆在壇中。身形佝僂的大巫拾級而上,披髮赤足,脖掛穿骨項鍊,手握古舊銅鈴,像燒透了的一截炭塊。他將一隻占卜龜甲擲入草垛,驟然大火竄起,奏歌齊響,他搖著鈴如遭附鬩一般跳動呼喊,念沸騰般的弔詭咒語,銅鈴震顫撕裂雪幕。
楊青闌和顏貞本就坐在最近處,他什都不懂,倒也不怕,只覺得好玩,像第一次聽曲看戲的稚童,雙眼被火光映得熠熠發亮,時不時用手肘碰碰她衝她比劃。楊青闌低眼從衣袍中翻一隻龜甲,玉白如脂,紋路細膩,夏朝楊氏的起家史與巫術有密如藕絲的關係,她小便把玩過不這類物件。
火焰在跳動,火蛇在扭竄,鈴聲鼓聲咒語共編一曲怪力亂神,草垛被圍在中央,焚燒的屍體有如攪入沸水的油滴,劇烈掙扎彈動起來。火焰尖上脫萃而的團團濃煙逐漸扭
曲成一張痛苦嘶喊的人臉,煙黑雙唇於蒼藍虛空中張闔。人群中驚聲起,楊青闌額上漸漸沁細密薄汗,本就血色淺淡的嘴唇越發蒼白如蠟,揣在手中的龜甲逐漸焦黑髮燙,好似憑空被烈火灼燒。顏貞發覺,緊張兮兮地擁住她,啞聲的喉倒不一詞半句,楊青闌將食指擱在他唇上,搖了搖頭,他眨眨眼,也不看作法了,只專注地盯住她,倒像怕她一秒就融作雪水。
火焰熄滅那刻大巫從一片焦黑餘燼中撿一片龜甲,雙手捧著呈至小汗面前,小汗細細看了半晌,忽然面色鐵青地站起來指著身後一人直呼“拿”。那人黑髮黑眼身材瘦削的漢人模樣,是當初楊青闌和親隊伍中的一個文官,受小汗賞識便留來做事,被一眾蠻族士兵摁倒在地鼻揉進雪泥才反應過來,搖著頭嘶聲說冤枉,卻仍是被架起雙臂拖了去。他匍匐在地面色灰敗去,最後一刻抬頭望了眼楊青闌,目光尖如鐵鉤。楊青闌錯開視線,手中的巾帕揩過嘴角,鮮血滲入大紅豔麗的牡丹繡紋,了無痕跡。
三?水
小汗令將漢人文官於五日後處以極刑,惹得部族內人心惶惶的疑案似乎就這了結。楊青闌發覺己寓所內的服侍奴隸被盡數換過一批後並不如何意外,那個文官曾是她的隨從,多提點了小汗要對她這個表面上全然無害的殘廢稍加留意,夜裡坐在輪椅上被女侍推進寢帳時她才略感意外。阿塔爾顏貞坐在床榻邊,身側一個老奴舉著一本薄冊子不知念著什,他困惑地眨著眼,看她進來雙眼才亮起,衝她笑著招了招手。
老奴和女侍一退寢帳,留那本薄冊子被阿塔爾顏貞像急於分享新奇玩意的孩童一般翻開湊到她面前,她稍微挑起眉梢,倒沒料見會是描繪男女交媾的春宮圖。顏貞又開啟床邊的一隻漆金木匣,從中陸陸續續翻些小玩意來,楊青闌一眼掃過去便看見雕成大大小小圓柱的暖玉,鏤空精巧的緬鈴,兩隻一對的純金夾環,不知裝著何物的青白瓷瓶,配合春宮圖的琳琅淫器一股腦傾倒在床上,被阿塔爾顏貞好奇地戳戳碰碰,翻弄著研究用途,反倒像孩童手中的撥浪鼓或木陀螺。
楊青闌覺得有趣,小汗想要一個更柔弱更好控制的王族後代,居然寧向一個心智宛如孩童的人輸床笫知識。她俯身,從被褥上撿起一件玉器,用一端戳了戳旁邊人的臉頰,問到:“知道這是什嗎?”
他搖了搖頭,成年男人的深挺眉眼間浮現幼童的好奇,比劃著手語問她,是什。
楊青闌忍不住笑,聲音像一匹燙過的絹布放得又柔又啞:“玩具,好玩的東西。”
蒼青眼珠裡浮現的興致像翠玉的反光,他指指己,又指指她,慢慢比劃著問,怎玩。
他從未行過房事,如此情態倒讓楊青闌憶起最初來到北疆,她的腿疾尚未痊癒,便被綾羅錦緞與胭脂水粉打扮得當進披紅掛綵的寢帳裡,半晌後掀開帳簾闖進來的阿塔爾顏貞便是如此,好奇又全無警惕地望著她。
“我教你。”細瘦手指按在男人的襟,體格差異給人一種矯健公狼被纖細繡線束住的荒謬之感。阿塔爾顏貞困惑卻順從地躺去,眼睛亮亮地盯著她,似乎好奇著她的舉止。楊青闌一直覺得他太過於輕信與人,或許不只對她如此,像只初生的幼犬,心智從十歲的大病起便掉進琥珀
裡封存至,所有爾虞我詐都與他無關。
蠻族的衣物並不難脫,用手指挑開幾根系帶便鬆鬆垮垮地敞開,像拆開包裹糕點的一層紙,淺麥膚色在燭火炙烤呈現一種桂花糕的細膩質感。完全一副成年男子的體格,平常都是騎馬圍獵,彎弓射鷹,朔風雪花打磨的軀體像一柄掂在手裡上好的馬刀,放鬆的肌理線條有種蓄勢待發的力量感。楊青闌的手指落去時胸明顯地緊繃,他仰著臉,慢慢比了個水流的手勢,茫然地搖搖頭,似乎在問她不沐浴時為何要脫去衣物。
手指擱在唇上,一個噤聲的動作。楊青闌放軟身體滑坐在地面的獸毯上,支在床榻上的手托住,輕輕哼著漢人的歌,和平時繡花一樣,先挑繡盤扣緊絹布,於是一副鐐銬就輕盈扣住阿塔爾顏貞的手腕,他困惑地眨眼,扣住的雙手比劃不,只由喉發唔唔嗯嗯的糊低喃,被擺弄時倒也順從,由楊青闌牽著鐐銬將雙手伸過頭頂,隨之繃緊的皮肉彷彿搭了箭的弓。接來便是挑繡針了,各類大小形狀的玉器準備得齊全,她隨手揀了件適中的,放在燭火上均勻烤暖了,揭開瓷瓶轉手一倒,半凝膏脂在暖玉表面融作溫油,堪堪墜在繃緊小腹上,像毒蛇尖牙最末端滴滲的毒汁,急欲扎咬進溫熱豐沃的肉壤。
唔。他滿眼茫然地盯著玉器,又在糊地問了。楊青闌支著用玉器繞著圈逗他的東西,男人的物什嘛,左不過就是這種東西,蘿蔔根一樣粗糙蓬亂的樣子,被有一搭沒一搭的戳碰刺激著充血杵起。他仰起頭,目光畏懼而著迷,像盯著燭火的孩童,全然不認得那是己身體的一部分卻又備受吸引。
要選綵線了。她從琳琅器具中撥一枚精巧銅鈴,小小的鈴鐺,不足指甲蓋大小,錦上添花或者火上澆油,詩詞韻腳一樣朗朗上,被玉器輕輕推至腿間。抬頭望過時燭火正滴潸然蠟淚,昏聵光色像隔了蟬翼紗管中窺探,那雙蒼青的眼睛已經隱約溼潤,周遭眼稍澤得微微發紅,明明沒有流淚的緣由,只是人因火燻或胡椒流淚時樣也並無煽情緣由。唔,他仰著首想起來,又被一隻再瘦弱不過的手按回綿軟微陷的被褥。
牽引綵線的繡針搽了油,頂端推著一枚銅鈴,開鑿進細狹的針孔。他的腹部輕輕頂了一,眉毛茫然又無措地擰起,擠來的模糊嗯喃聲像猝不及防被什東西咬到了,大腿根處的皮肉一抽一抽輕微痙攣起來,收緊的大腿擠粘膩水聲,他當然不懂所謂廉恥與人倫,聽著一聲一聲反而像收穫意外反饋的孩童,得竅似的慢慢照做起來,蹭動的腹覺將東西一點點收抿著吞。楊青闌索性鬆開,雙手支著笑意和煦,好乖好聰明好厲害地不吝誇讚。他什都不懂,但他喜歡看她清苦的嘴角帶笑容,只要笑了那便是好的,他於是也笑開,挪過來用頭蹭她的手背,雙眼溼漉漉的,像只討好主人的大狗。
平繡還是束繡,雙面繡還是戧針繡。裹進深處的銅鈴像初春甦醒的雀,掙扎啄著周的軟處,他一子蜷起來,唔唔嗯嗯的糊聲在玉器與銅鈴碾碰的臼溝裡磨碎,就這樣窸窸窣窣地撒落。頭飾在枕面上蹭落了,黑髮像攤開的卷軸一般肆意傾瀉,蠻族人很留這樣長的頭髮,楊青闌趴在床沿上,臉頰側壓手肘,隨手撩起一縷黑髮,穿針似的戳在他胸淺色的乳首上,細密發尖針針縫上肉粒,有些扎進細細的乳孔裡去。他弓腰
後縮,被束的雙手垂至胸有些乞求意味,溼漉著眼睛衝她搖頭,張開的嘴唇尖在其中顫如蜂翅。他是被剪了頭的犬,他什聲音都發不。
好憐。楊青闌的手指柔柔地沒入髮絲,緊攥住髮根將他的頭拽過來,順著彎繃的頸線去捏那顆來回滾動的核桃狀喉結,又壓進雙唇捉住尖,碾胭脂似的拿指節夾著。連叫都不會啊。她說。
他覆頂的時候楊青闌的兩根手指還卡在齒間,他不願咬疼她,便一直張著,收不住的津水狼狽跌來,滿面潮紅一衝上眼尾,身軀像摔爛在地的一攤柿果,每個柔軟肉質的孔洞裡都吐露著汁水。恍惚間細燭已近燃盡,昏聵燈光被一隻大手掌壓得越發佝僂低垂,夾雜厚雪的洪流密如鵝卵石的帳房間沖刷而過,更天的打梆聲一長拖著三短。楊青闌撐起身體靠進他懷裡,氣息還溼潤,旖旎釀在一起,恍惚有些醺醉。她問,有趣嗎。
她聲音笑,她聽起來是滿意。不像夫妻床笫間的隅隅私語,倒像菩薩問他是否知罪、是否願服、是否皈依,他也掛起笑,在她虛攏的手心裡糊唔嗯著點頭,他什都不用懂,他什都不用明白,只要當一隻討人喜歡的犬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