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貶斥

宋雋了朝，拿朝服找人換了套破爛衣服，並一副破碗，橋根握著，眯眼曬起暖來。

這一日春光正好，橋上橋遊人如織，她一副吊郎當的廢物模樣，很好地融入了周匝的乞丐。

日頭漸移，著她半邊身子曬，宋雋曬得半邊身子發暖了，翻了個要曬另一邊，身邊傳來一聲笑。

你倒曬得均勻，還帶翻面的。

宋雋懶懶掀開眼皮，瞥了眼身邊。

她說這太陽怎越曬越清淨呢。

趙大人好趙大人手頭若有閒錢，不妨施捨則個，也好叫我日果腹。

你倒看得開。趙徵挨著她鬆散地坐著，瘦長的手指拎著把扇子遮太陽，秀致的眉眼躲在扇子的陰影，笑眯眯看著她。

看不開怎樣？陛旨讓我謀生路，惜我體不勤、五穀不分，平日裡還啃個老本，眼見罪於聖上，祖宅都給封了，只橋底討飯過活。

她說著瞥一眼周匝，原本在這窩著的乞丐悉數沒了蹤影，不用想也知道是這廝搞的。

趙徵裝沒看見她那眼神，拎著扇子擋在她頭頂：宋大人若都是體不勤、只知道啃老本的，那滿朝上，也就只剩尸位素餐的了。

我眼是一介白身，當不起宋大人。

宋雋攏一攏胡亂裹著的破衣衫，翻了個身，躲過他那扇子，繼續曬暖睡覺。

她不給面子，趙徵也不惱，慢悠悠站起身，挪到她面朝著的那一邊去：白天也就罷了，晚上準備去哪歇著去？

京城大得很，哪不趴著睡一覺。

晚來風涼，阿雋，你倘若不嫌棄，不妨去我那住一宿？

好傢伙，不叫他喊宋大人，乾脆叫起她名字了。

宋雋被這人的沒臉沒皮的架勢氣笑了，直起身子來看趙徵：趙大人，我晨剛剛得罪了陛，你眼在這招惹我，小心明天橋洞裡頭，咱兩個一起討飯。

趙徵彎著眼，慢條斯理笑了笑。

那也不錯。

宋雋瞠目結，敗陣來。

她繼續在橋洞窩著小憩，趙徵便拎著扇子給她扇風，他靠得近，身上的氣息整個把宋雋包繞起來，宋雋閉著眼，其餘感便很清明，只覺得彷彿被他攬進了懷裡。

有風輕輕，吹得她髮絲拂過臉頰，臉上癢癢的，心頭也發癢。

她這些時日累得夠嗆，鞍前馬後地伺候著嬌氣的小皇帝，還要承受那小孩子日漸古怪的脾氣，累得眼底發了青。

結果晨一句話不合時宜，又把小皇帝惹得發惱，仗著她好脾氣，了道古怪的聖旨，封了她的宅子奪了她的官職，要她己去謀生活體驗民間疾苦。

宋雋心頭堵著氣，轉頭門就扔了官服，原本只是鬧個脾氣，心裡依舊計較著國事家事天事，眼嗅著熟悉的香，倒真是漸漸放鬆了來，緩緩舒一氣，手不覺地牽上趙徵的衣袖，沉沉睡了過去。

只是她雖睡著了，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想起朝裡朝外的爛糟事來，以至於都入了夢。

她身宋家，祖父家道中落，餓得快死的時候被太祖皇帝了塊餅子，從此忠心耿耿地跟上了太祖

皇帝，鞍前馬後地替他打天，大子戰死了二子上，子都死光了就孫子繼續上，最後家裡斷子絕孫，只剩宋雋一個小孫女，也被扔上了戰場歷練。

旁的小姑娘剛捏著針繡個花花草草來的時候，宋雋已經握著刀舞得虎虎生風了。

那時候太祖皇帝已經死了二十年，天太平海遼闊，她祖父早年征戰方，到老了不僅沒有孫承歡膝，還落得一身舊傷。

就這樣也不得善終，太祖皇帝的子不靠譜，臨死留一干爛攤子和才剛剛十五歲的小皇帝江子期，她爺爺拎著刀替小皇帝守宮門，攔住了亂軍也賠上了命，臨死攥著宋雋的手讓她繼續替他守著小皇帝，那年宋雋也才剛十八歲，憑著女子身入了朝堂，握著兵權替江子期守天。

江子期越長越大，也越來越倚重她，偏偏這小孩這兩年不知犯了什病，整日跟她起矛盾鬧彆扭，日她被奪官封府趕朝堂，為的也不過是她替裴瑾說了句話。

裴瑾身寒門，年紀輕輕就考取進士官袍加身，宋雋頗欣賞他才情，日常兩個人關係也不錯，結果裴瑾不知怎就被參了一本勾結朝臣、結黨營私，江子期惱火地扔了摺子，要把他貶斥京。

宋雋才一站來，就連帶著捱了一通罵，然後落了眼這一個場。

她抿著嘴謝恩，面上什也沒有，心裡不覺涼了一半。

她扶持了江子期這些年了，眼瞧著這人要獨當一面了，竟就為了這些小事，便就落了這個羞辱。

宋雋心裡清楚，這事情不過是江子期一時性子起來，用不著一兩天，她給個臺階，就官復原職，然而心裡頭到底還是不好受。

她這想著，就在夢裡被人用奏摺砸了一，連帶著把她從夢裡驚醒了。

她不知何時睡到了趙徵腿上，那人正搖著扇子給她扇風。

宋雋瞥一眼天色，才發覺己已經睡了這久，黃昏日暮，金燦燦的日光映在趙徵身上，他眸光溫柔地望著她：夢見什了，眉頭越皺越緊。

宋雋沒吭聲，扶著他的手腕直起身子來：晚得閒？

趙徵抬一抬眼皮，瞥她一眼：怎了，阿雋想我了？

宋雋頭也沒回地朝遠處走，罵他一聲：滾。

她抬腿就走，輕飄飄的很是隨性，那破碗還是趙徵給她拿的，他垂眼捏著碗沿，手指瘦長，骨節分明，一身清肅俊朗，長身玉立、郎豔獨絕。

宋雋回頭看過去，見他站在日暮晚霞裡，對著她一笑。

她心頭狠狠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