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中真誠無比,“您放心,菩薩說,我與她乃金玉良緣,上天賜福。”
*
“縈柔姐姐是糊塗了?才遣人將茶點送去前廳不過兩刻中,怎得又讓去送呢?”
秋葉笑嘻嘻地跨進了耳房,手中還端著些茶點。她將茶點小心地放在了置架上,“若不是我攔著,那小丫鬟真真送去了,那前廳的桌面上豈不是擺不?”
溫縈柔捏著針的手顫了顫,便一紮在了指尖上,“嘶……”
秋葉察覺到了,忙緊張問道,“姐姐沒事吧?我去幫你尋些藥來。”
“不必了。流點血,一會便好了。”溫縈柔扯了個淡淡的笑容,將指尖吮在了中。
秋葉關心湊近,抬手撫了撫她的背部,柔聲問道,“姐姐個怎得如此心不在焉?是前兩日累著了?”
溫縈柔也不說話,只垂眸搖了搖頭。昨日在慈康齋聽到的話語,的的確確擾亂了些她的心境,導致夜裡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是細想想,早早得知了這些也好,也好早為以後做打算。
她這情緒來得突然,秋葉聯想起,這或許是在為她在甜柳村的患病母親擔心,便也不再多問,只提議道,“倒是想陪姐姐去院子裡散散心,這冰天雪地的,要是生病了便不值當了。”
秋葉眼睛一亮,“對了!姐姐待會不如去茶室伺候?吳家公子和章家哥都來了,吳家哥是個混不吝的,說的話最是招人喜歡,茶室外伺候的婢女,常被逗得喜笑顏開呢。”
對了,怎忘了這一茬。
日是三號,乃是她章文彬約好見面的日子。
第39章 私會
雪後了好幾日太陽, 將竹葉尖上的殘雪曬化了些,竹林中溼漉漉的,若有人走過, 不時還會有水珠落在身上。
竹林的西南角, 設了個供賓客方便的廡房。尋常的賓客,大多因公而來, 由前廳招待,等閒進不了青竹院。
所以此處,除了晨時有固定的僕人來灑掃以外,便鮮有僕婢往來。
溫縈柔便挑了這, 每月的逢三、逢九章文彬碰面。
二人由蓮姨娘送信開始接觸,相識的時日並不長,溫縈柔對章文彬的印象卻是極好的。
初時二人不太熟悉,溫縈柔多多有些防範之心, 雖有意周圍的僕婢, 打探過章文彬的為人,卻還是怕被人撞見, 恐有私相授受之嫌。第一次會面時,她多有些侷促不安, 做賊似地等在院牆外的斜坡上,話都不敢說太多。
章文彬卻是個知禮守節的,只將信小心揣入懷中, 低聲道了句“姑娘放心”, 絲毫不拖泥帶水,便轉身離去。
打過幾次交道,溫縈柔便知道了他是個敦厚溫和的人。真真做到了,事事有著落, 件件有迴應,偶爾還會聊上兩句,給溫縈柔帶來些外頭的的時政訊息來。
章文彬從廡房中轉了一個彎,讓小廝阿潘守在門,便屏氣左右張望幾眼,快步朝月洞門走去……
阿潘卻頭一次叫住了他,“爺,王爺不日便會納妾採良,不知爺是否要備一份禮?”
章文彬的腳步頓住,臉色一沉了來,“你只管當好己的差事。不必管
其他許多。”
宋楚平籌備紅事,只吩咐通府上瞞著溫縈柔,所以那些人嘴風也算不上太嚴,阿潘王府的採買人吃過幾次酒,便知道了攝政王府近日採買不了紅紙、喜燭,及喜袍喜被的訊息。
這些物件,只有婚嫁用得上。
宋曼蔓還未正式議親,然不是給她備著的。宋楚平的青竹院中,又只有溫縈柔這一個掛名的通房,都不用細想,便知道這些東西是為誰所備。
阿潘這句話,猶如一盆冷水,全都澆在了章文彬頭上,輕快的步伐一時變得頓重了起來。
行至了僻靜的竹林內,他遠遠的便望見了那抹倩影。
她披了件低調的青羽氅,氅子直直垂落至小腿,絕色容顏上在那圈柔順的毛領中,顯得愈發耀眼,額前的絲軟毛髮隨著寒風輕輕聳動,神色有些緊張,青蔥般的手指從氅中露,忐忑地摩挲著手中的暖爐。
他如此相見,真真是如做賊般。
她是個知禮識大體的,真宋楚平禮成之後,想必再也不會如此私會外男了吧?
與她的這段淺淺交集,很快便會隨風消逝,多年之後,只會有他獨一人,反覆在深夜咀嚼著這些點點滴滴。
望著她的身影,章文彬臉上露些落寞痛苦的神情,腳步踟躕不前。
溫縈柔猛然抬頭,一眼就瞅見了他,黯淡平靜的眸中現了些光彩,環視了一遍周,朝他無聲地招了招手。
章文彬斂神情,嘴角噙了絲故作輕鬆的微笑,他不打算隱藏心中的所思所想,直直踏步上前道,“溫姑娘許久不見,聽聞近日府中要辦喜事了。”他頓了頓,心中泛上一絲苦澀,“姑娘近日定然會操勞些,還需照顧好身體才是。”
作為待嫁女子,繡那些喜服喜帕定然要費許多眼神,還要學習禮成之日的規矩,她定然幸苦得很。
溫縈柔作為一直被矇在鼓裡的人,疑惑地歪了歪頭,客氣地扯一個微笑,“公子定是聽錯了,府上三位主子的壽辰都已經過了,如倒不用操辦什喜事,闔府上僅是在為過年做準備罷了。”
怎會?她竟然不知此事?莫非……要嫁給宋楚平的並未是她?
也是,尋常人家納侍妾,不過只是在院中熱鬧一番而已,掛紅的都有,怎會如此大張旗鼓?
那些物件,說不定只是老太太吩咐人,為後宋楚平成親早作準備的而已。
他方才還被凍得僵硬的心臟,驀然又開始熱烈起來,眼中泛了幾絲明亮,心情愉悅地輕笑兩聲,“是了,過年也是喜事,姑娘也需好好保重身體才是。”
“姑娘帶了給蓮姨娘的回信來?”
他突如其來的憨笑,雖然讓溫縈柔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著實緩和了幾分氣氛,她嘴角的弧度上揚了些,“這次就不勞駕公子送信了。縈柔有另外一件事還需公子幫忙。”
“姑娘請說,只要是我力所及的事,定然全力襄助。”章文彬眼神誠懇,炯炯發亮。
溫縈柔頗不好意思地垂了垂頭,“不知公子否有時間,幫縈柔在京城,去尋一處雅緻的院落?”
溫縈柔早就有要購置宅院的心思,以前實在是曩中羞澀,連給溫母看病的錢,都是東湊西湊而來的
。那日查點房中的賞賜,發現手中的現銀已存不,已然是個小富婆了。
錢有了,還需得尋個靠的人。溫文博到底年幼,性子也略莽撞些,讓他跑跑腿以,若要他去負責如此大樁的買賣,溫縈柔擔心他受人誆騙。
相熟的人就這有這多,溫縈柔想來想去,覺得章文彬乃是個上佳的人選。溫和知禮,又是個沒有壞心的,擔著部侍郎的差事,對京中的屋宅以及宅契過等事宜,理應異常熟悉,所以日才張了這個嘴。
“敢問姑娘,對地點、朝向、大小,有沒有什特殊的要求?”
他沒有問其他的閒話,一應了來,這讓溫縈柔大大鬆了氣。購置宅院乃是大事,為了穩妥起見,定是要來回跑上許多趟,若是她是個由身,然是不怕那些瑣碎,她現在還未脫離攝政王府,便只厚著臉皮假手於人了。
“不在鬧市便,坐北朝南是最好,若無合適的,朝東亦,宅子不必太大,三進就足夠了,其他的請公子幫我拿著主意便是。”
她不敢耽擱太久,免了那些客套扭捏的說辭,將需求清清楚楚道了來,她福了福身,“縈柔老是就這些小事叨擾公子,讓公子憂心操勞,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後只要公子用得上,縈柔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他不覺得叨擾,也不覺得麻煩,反而心中歡喜她沒有想到旁人,想到的是己。
章文彬伸手虛抬一,做了個讓她起身的手勢,笑道,“都說了多次,姑娘不必如此客氣,表親間相互幫襯,這些都是應該的。”
章文彬左右張望幾眼,“姑娘說的話,我都記了,未免節外生枝,我便先回去了。”
他深看她一眼,“如天氣寒冷,寒風許是要吹著姑娘了,姑娘莫要在此處多逗留,還是快回去吧。”
溫縈柔微微頷首應,還兀站在原地不動,直到待章文彬遠去,才左右張望幾眼,轉身朝另一方向,從院中走去。
他二人皆未曾注意到,在山坡的另外一側隱秘的角落中,有個人影的身形隱在影影綽綽的竹影中,將方才發生的事盡收眼底,此時眼中正散發著驚異且詭譎的光芒!
茶室內,宋楚平正在和吳浮談些時事,二人見了章文彬進門來,嘴中的話語一斷,將話題牽扯到他身上來。
吳浮坐姿隨意,朝他微抬了抬手中的杯子,“我方才還在王爺說呢,你最近如廁怎得如此頻繁?”
吳浮朝已經坐定的章文彬湊近了些,狹促笑道,“莫非你年紀輕輕,就有何隱疾?咳咳,都是家兄弟,不必藏著掖著的,用不用,我給你介紹一個良醫?”
“我診金。”宋楚平補了一句。
章文彬心梗一陣,無語朝吳浮看了眼,又嘖了一聲回道,“蜈蚣對治隱疾的良醫如數家珍,莫非你有何隱疾過,後被這大夫治好了?”
“常年流連煙花酒地之人,被染上何怪病也不奇怪。”宋楚平吮了茶,又道,“文彬,後我還是離他遠些為妙。”
“王爺說得有理。”
吳浮眼見說不過二人,嘴中哼哼幾句後並未搭腔,斜著眼睛覷了章文彬幾眼,驟然發生些異常來,疑惑問道,“你去了趟廡房而已,日未曾雨雪,頭頂又
有房簷遮著,怎得你這肩上,還落了水珠?不知道的,還以為攝政王府的屋簷漏水了呢。”
“莫非是瞧上了府中哪位佳人,偷偷私會去了?”
宋楚平這才抬眸瞧了章文彬一眼,還是打趣道,“不必如此鬼祟,喜歡誰,我賞給你便是。”
章文彬直覺心跳漏跳了幾拍,以往他為了不露破綻,踩過雪地的鞋底都要進了廡房擦過才回茶室,日倒是大意了,忘了竹葉尖滴雪水。
他穩了穩心神,面色不改解釋道,“我不過淨手後,溼手掃了掃肩膀,你就編這許多香豔佚事,不去編話本,倒是惜了。”
吳浮摸摸鼻子,不欲再與這二人鬥嘴,將話頭牽到其他事上去了。
***
燭火搖曳,燈影閃動,窗紙上落了個單薄窈窕的影子,靜坐在了桌前,隨著燈火跳動。
溫縈柔指尖捏著針線,在繡面上抬起落,穿梭個不停。
她手中繡著的這塊帕子,是準備給章文彬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