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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和芷落回到侯府,還沒下車,等在門口的沈祥就連忙迎了上來,微笑著扶釋下了馬車道:“世子,侯爺想要見您,差老奴在這裡候著,請您一從宮裡回來就即刻去書房見他。”
“落兒,你是跟我一起去還是先回房休息?”釋點了點頭,對後面下了馬車的芷落問道。芷落想了想答道:“釋哥哥,我還是先回去休息,侯爺那邊有事你便快去吧。”
釋便跟著沈祥朝著沈文裕的書房而去,這次回來,沈祥還沒來得及和他說上話。趁著去書房的這段路,沈祥感嘆道:“世子啊,老奴是真的高興您平安回來了,正月初一朝廷送來您戰死沙場的信報,老奴看了許久都沒能緩過神來。如今好了,蒼天有眼,好人天庇佑,您平平安安,真是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啊。想來世子肯定吃了不少苦,這一年裡想必您也十分艱難,現在雖然熬過了軍中戰事,但其實有些時候戰場上的刀光劍影反而還好面對些,那些不形於色看不到摸不著的戰場,反而更加兇險,世子千萬小心才是。”
釋心中十分感激,他明白這是老管家對他的提醒,於是他停住腳步,對沈祥鄭重行了個禮道:“祥叔,您對我的好心,釋感念在懷,您放心,我一定會多加小心的。人生在世,縱然無法活的肆意,但至少可以坦蕩。”
“世子啊,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多多提防小心注意,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沈文裕的書房就在前面,沈祥低低說了一句便不再說話,將他帶到門口便停住腳步,請釋自己進去。
“拜見父親,不知父親這麼急喚我來何事?”釋施了禮之後便立在一旁問道。沈文裕見釋來了連忙從書案後面轉出來,放下手中的案卷說道:“釋兒你來了,快來坐下說。”沈文裕一邊說一邊走到窗前的案几旁坐下,示意釋坐到他的旁邊,端起倒好的茶推過來說道:“釋兒,你我父子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未好好聊天了。原本以為你參軍入伍,慢慢在軍中做出些成績,我臨熙侯府除了世代的蔭封之外,也能從軍中培植勢力。所以父親對你是寄予了厚望的,你可能會怪怨我為了家族的利益不顧你,可是釋兒,等有一天你的肩上擔負了一個家族的興衰榮辱的時候,你便也能體會我如今的艱難和無奈。釋兒,還有就是你孃的事,我知道你始終都耿耿於懷,認為我是負心人,直到你娘離世都沒有再去看過她。但是釋兒你知道嗎,我好多次都站在你們的木屋外,聽著你在裡面背誦詩文,看著你母親在燈下繡花。釋兒,我沒有進去是因為我不能,這樣會給你們帶來更多的麻煩,而我這麼多年的籌劃也就白費了,這些苦衷你未必能全懂,我也不再多說。今日你入宮,為父猜測皇上應該是問及了流言的事情,如果我說這件事我不知情,可能你也未必相信,但是釋兒這件事我真的是不知情,如果知道,我絕對不會允許如此傷害你的。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說小了不過就是一些子虛烏有的空穴來風,甚至有可能就是一些不懂事的下人們胡亂說的,被一傳十十傳百成了這樣的局面,完全可以一笑了之。但是如果非要往大了說,說成惡意破壞兩國關係,詆譭和親公主是對兩國邦交不滿,這也完全能成立。可是如果這樣,臨熙侯府勢必會被皇上詰問,甚至影響整個侯府的前程。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果侯府真的失勢,釋兒,你又會有什麼好前程呢?”
釋聽完沈文裕說的這一大堆話,心中禁不住冷笑幾聲,這才是他印象中的沈侯爺。釋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說了一句“好茶”,然後笑了笑答道:“父親大人說的這些我都覺得十分在理,我也非常贊同,只是不知道皇上會如何認定,畢竟我們也無法左右聖意,您說是吧?”
沈文裕見釋似乎是沒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便有些著急,他點頭嗯了兩聲,又說道:“釋兒,雖然說聖意難測,我們都無法左右,但是有一個人在這中間其實還是頗有發言權的,只要你願意,就能幫助侯府渡過這次危機。”沈文裕看向釋,目光中除了盼望甚至還多了一絲祈求,釋的心沉了沉,然後問道:“父親的意思可是說想要讓公主去向皇上進言?”
沈文裕聞言眼睛一亮,笑著說道:“對對對,畢竟還是父子,血濃於水啊,你我父子還是心有靈犀的,我就是這個意思。畢竟公主的身份特殊,如果說能夠替我們侯府說句話,皇上那裡肯定也就不再深究。這裡離上秦國山高水遠的,只要公主這裡交代的過去不做計較,想來也沒人知道。公主很是聽你的話,所以釋兒,父親還是希望你能夠站在沈家的角度上,勸勸公主,你說這樣可好?”
看著沈文裕如此急迫的說出心中所想,雖然早有準備,但釋還是十分失望,他站起來躬身對沈文裕施了一個禮道:“父親大人,請您恕罪,釋實在無法做到。我既不會去勸公主向皇上進言,也不會放棄追查背後使壞的人。不為別的,就是希望能夠替公主討個公道。至於我,父親,關於我的種種流言這兩年也太多了,父親可為了我想什麼辦法嗎?可曾斥責過或者處理過誰嗎?想來應該是沒有的。父母的生育之恩我理應報答,但是您對我只有生恩卻沒有養恩,不管您有多少為難和不得已,有多少心酸和苦楚,但是對於我來說,對於一個從襁褓之中就被迫忍受自己父親拋棄的孩子來說,您也實在無法要求我做太多。公主嫁給我是何原因,想來父親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嫁入侯府最初又受了多少艱難波折,被人害了多少次,作為侯府當家人的父親想必心中也十分清楚。我們不說破,並非傷害還不夠,只是因為她顧著我的顏面,顧著你我的父子之情,顧著文淵國和上秦國的大義。但是我真的很想問一問父親,難道說越是善良越是忍讓的人,就越應該受到欺負嗎?”釋說道這裡有些激動,一直略顯蒼白的臉色有些泛紅,雙手也不自覺的握成了拳,可以看得出,說到芷落受到的傷害,他是真的生氣。
看著釋如此態度,沈文裕也頗為出乎意料,他沒想到如此語重心長的聊,釋都沒能被自己說服,態度依舊如此堅決。某一刻沈文裕是沮喪的,他沒想到自己馳騁朝堂這麼多年,經歷過風霜雪雨無數,最後在自己兒子這裡,竟然有如此挫敗感。他盯著釋看了許久,而釋也就這樣回看向他,一動不動對視良久,最後沈文裕敗下陣來,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釋兒,如果父親拜託你來做,你是不是也依然不願意?”釋有一瞬間的不忍心,他突然發現,父親的鬢邊已然有了白髮。而且他如此低聲下氣,把自己放到塵埃裡,釋閃過一個念頭:“自己如此堅決會不會太過分了?”但是,幾聲深入肺腑的咳嗽很快就把他拉了回來,他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這次的傷的確頗為嚴重,他可能很難恢復,這些不敢告訴芷落,徒增她的擔憂罷了。而芷落為自己付出的則更多,她獨自一人去了南境,差點兒因為這件事陷入絕境。當時的芷落一定是抱了必死的心態才會如此行事,釋想想就會心疼。於是他對沈文裕回道:“父親大人,是這樣的,如果只是我,那麼父親如此說,我也就認了,但是涉及公主,她不遠千里從上秦國而來,除了我再無任何依靠。為了替我查明真相,她更是不惜以身涉險,父親,您可做到了這一點?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尚且都不能替我考慮,您又如何要求我去讓她妥協呢?再說了,這樣的惡名,她也擔不起。所以父親,恕我無能為力。”
沈文裕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他站起來,看著釋點了點頭道:“釋兒,父親也理解你的處境和為難。你說的對,作為父親作為家人,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沒有出現,如今也的確是沒有什麼資格要求你做太多。這樣吧,為父答應你,不再要求你什麼,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不要太多深究。可能你也知道,不管大夫人還是你大哥,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甚至其他幾個哥哥也或許有這樣那樣的想法。你受到的不公和委屈可能的確是最多的,但不管怎麼說,作為侯府的主人,我還是不願意看到咱們家中出現裂隙,我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啊,這點還請你多多體諒。”
釋出來的時候,天邊夕陽正好,紅而圓的太陽斜斜掛在遠處,周圍幾朵通紅的火燒雲,院中的梧桐樹上綠蔭如灑,空氣裡有花的香味。釋停住腳步深呼吸了幾口,終於覺得胸中的悶氣吐出去不少,整個人也超快樂許多。其實他真的不想要爭鋒相對,雖然說起來心中滿是怨憤,但是不管如何說,內心中隱藏在心底的那份親情總也還是無法完全抹殺。雖然剛才態度強硬,可真的想想又總覺難以狠下心來,這種矛盾擾的他有些痛苦,便乾脆搖了搖頭停下各種心思。不管怎麼說,他總要護著芷落,如果任由她們欺負詆譭,芷落以後的日子會更加難過,整個闕安城的人對她都能指指點點,這樣的生活讓她如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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