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這一次回炎燚城，並非毫無準備，她以往的隱身術對高修為的神魔妖仙來說，可謂都是三腳貓功夫，根本無法逃過他們的視線。然而這數月以來，夜君所教的暗黑迷障，卻是連炎烈廣貪這種魔靈都難以分辨的。

還有一個有利因素，就是這段時間，大量炎燚魔兵正在陸續撤回炎燚城，城門大開，冰凝就這麼渾水摸魚潛回了炎燚城。

她在暗黑邊境悄悄逮著個受傷落單的炎燚兵，搶了他的衣服盔甲，還有面罩，畢竟，進到炎燚城中，是一定用得著的。

然後，那炎燚兵就被她法滅了，雖然她一點也不想殺他，但是總不能讓他去告狀。況且，冰凝見他那傷勢，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冰凝下手法滅他時，乾淨利落，與當年面對紅蓮糾結不忍的性子已完全不同了。

她兀自納悶，自己這是怎麼了？也許是因為自己所愛之人，要麼死了要麼生死不明，也許，她暗忖，當時那些進入身體的怨靈之力，也悄然改變了她的性子吧。

她先去了鳳棲宮，鳳凰仍然沒有回來，她穿戴上全套炎燚魔兵鎧甲面罩，裝成剛剛從暗黑城撤回的魔兵，與鳳棲宮裡的魔侍們攀談起來。

冰凝道：“這次在暗黑城，半路殺出一夥妖精，真正壞事，我也受了重傷，以後都不能打仗了，不知能不能來大護法府上謀個差事？”

那魔侍嘆道：“我們自己都快走了，你還來湊什麼熱鬧？大護法雲遊了快一年了，連個影都沒有，我們這些人，自己還在愁去哪裡謀差事呢。”

冰凝又問：“以前住在這裡的炙弦君呢？”

魔侍道：“還提他幹嘛，那火靈狐在麒麟宮自殘，本來都已死了，若不是尊上為了混沌聖火，用三萬怨靈護住他魂魄，他哪裡還有命在？”

三萬……怨靈！

冰凝衝出鳳棲宮，早便覺得三角魔神殿事關重大，於是當時從魔神殿出來時便仔細記了路，事後還畫了地圖，以免忘記，而那地圖她也一直帶在身上，現在竟真派上了用場！

她一直耐心等到了夜色降臨。

對照地圖在麒麟宮繞了好久，終於來到一處佈滿暗紅奇石的園子。

一座圓底錐形的小山被數塊奇石包裹其中，隱隱散著幽幽紅芒，冰凝作法隱在透明迷障中，園子裡的守衛無人察覺到她。

三角魔神殿，一定就在這塊假山之下！

怨靈……炙弦……一定也在！

可是該怎麼進去呢？

她開始在假山四周飄來蕩去，考慮對策。

若是把這小山劈開，定會驚動園子裡的魔兵，且她也未必有能力劈得開，就算劈開了，也未必就能開啟三角魔神殿的門洞，到底該怎麼辦呢……

也許就在這裡等一會兒，便會有人進去檢視，自己可以悄悄跟進去。

她耐心地等待著。

真的等到了來人。

炎烈。

與此同時，三角魔神殿中，依然火光昏黃，一片寂靜。

人魚伏在魔神腳邊沉睡。

一片迷幻中，鳳凰和夢姬正在低聲交談。

夢姬道：“我現在就可以出去了。”

鳳凰嗯了一聲。

夢姬又道：“你答應過我，不會再離開我。”

鳳凰道：“是的。”

夢姬笑開。

鳳凰沉默片刻，問道：“你守護的夢境和秘密，在哪裡？”

夢姬道：“自然在我身上，沒人能拿得走。”

鳳凰放心一笑。

魔神殿大門轟然響起，炎烈走了進來，只有他一個人。

捲曲紅髮輕輕拂動，麒麟長袍直拖地面，他高大的身軀緩緩走近三角魔神像。

人魚猛然驚醒，急急站起。

“尊上。”人魚行禮。

炎烈簡單應了一聲，眼光在眼前這位靈蛇護法頭頂一掃而過。

他看向三角魔神。

夢幻紫氣中的二人也看見了到來的魔尊。

夢姬道：“等他離開，我們就出去。”

鳳凰面色疑慮，“只怕……他……”

魔尊的聲音冷冷飄來，“出來吧，美人兒。”

夢姬和鳳凰都是氣息一窒，一邊的人魚也吃了一驚。

瞞不過了。

夢姬神色緊張，“鳳凰……我……出去了。”

鳳凰緊緊抓住她手：“夢姬，答應我一件事。”

夢姬心頭一跳，暗猜鳳凰是不是怕自己委身於炎烈，畢竟很多人都知道，魔尊對她有情。

“答應我。”鳳凰加重了語氣。

“我答應你。”夢姬面露一絲羞澀微笑。

鳳凰專注地望進女神雙眸，“答應我，絕不能把夢境秘密交給炎烈，絕不能讓魔界掌握天界弱點……求你……答應。”

女神氣息一窒。

“你……之前願意在這陪我這麼久……是不是……為了……看住夢境和秘密……”

鳳凰垂目不言。

心，破碎了……

是誰的淚無聲滑落？是誰的愛石沉大海？

夢姬咬破了唇，甩開鳳凰雙臂，頭也不回沖出紫色迷霧。

一身紫色紗裙的絕美女神從魔神爪邊飄然落地。

人魚，呆住了。

炎烈沉默片刻，忽而狂喜大笑起來。

“我的美人兒……你終於重生了……哈哈……”

夢姬沒有表情，沒有說話。

“過來，我的美人兒。”

夢姬緩緩向前走去。

靠近炎烈時，魔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夢境……秘密……給我。”

“不。”夢姬淡淡吐出一字。

魔尊冷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把那些東西藏在哪裡嗎？”

夢姬眼角帶淚，她依然沉浸在悲傷之中，她扭過頭去。

魔尊伸手向她胸前抓去。

夢姬大驚，一巴掌甩在魔尊臉上，罵道：“登徒子！”

“火焰蛇”急忙扭著已經越來越不聽使喚的蛇尾挪了過來，勸道：“那個……尊上……有什麼事，以後再說不遲，夢姬女神剛剛重生……您還是……別……”

炎烈兇厲眼刀唰地掃了過來。

“火焰蛇”不敢多言。

“給我。”

“不！”

炎烈抬起手掌向女神劈去！

夢姬閃過。

炎烈指尖飛出一道火焰，掐斷女神去路！

下一刻，魔尊已掐住女神白皙脖頸，伸手穿入她的前胸，夢姬一聲痛苦呻吟，一顆紫色的圓形光球已被炎烈拖在掌中。

這是夢姬的內丹精元。

人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

絕不能讓魔尊拿到天庭秘密，絕不能！

她在猶豫，要不要現在衝上去，毀了那顆女神內丹。

內丹一毀，就什麼都沒了，炎烈就永遠無法得逞了！

可是……如果那樣，夢姬女神也就永遠不復存在了！

人魚不忍心。

她猶豫著，糾結著，整個人都要被矛盾的想法撕裂了，此時此刻，她只覺自己孤立無援。

她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另外兩雙眼睛也在盯著這一切，也和她一樣痛苦掙扎著。

鳳凰，和冰凝。

炎烈扔下夢姬，舉著那顆內丹打量著，仰天長笑。

“哈哈……我的美人兒……別害怕，我會小心把夢境取出來，然後你的內丹會物歸原主，你不會有任何危險。”

他沒有撒謊，他做得到。

然而，就在他要取出夢境之時，內丹破裂了！

女神，倒下了。

美麗的夢姬女神，面帶無盡的哀傷，逐漸化煙散去，她的紫色內丹破裂之後，裡面的一切，夢境，秘密，盡皆毀滅了。

同時毀滅的，還有她的生命和最深的愛。

所有人都呆住了。

冰凝被震撼得差點失了迷障。

長身玉立的紅袍少年站在魔神像前，手中火羽弓熠熠生輝。

“鳳凰！你！”人魚聲音顫抖。

炎烈已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半晌，魔尊吼出一句：“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鳳凰！”

鳳凰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根射穿夢姬內丹的箭矢，神色木然。

“我別無選擇。”

炎烈暴怒起來，作勢要對鳳凰動手，鳳凰卻道：“無需尊上動手，尊上若親手殺了我，定會難過，畢竟，我的命是尊上救的，我鳳凰死不足惜，但不想自己的死，讓尊上有半點難過。”

鳳凰頓了頓：“三角魔神會替尊上懲罰我，我已對魔神發誓，夢姬重生後，絕不離開她，可是我食言了。”

冰凝的心哐哐往下掉，她想起了牧瑤，現在，卻是鳳凰。

他違背了誓言，他必死無疑。

火羽弓燃起橙紅火焰，化成了灰燼。

少年閉上雙眼，重又化作鳳凰神鳥，向空飛去，穿過殿頂，消失無蹤。

那一聲嘹亮的長嘯啼鳴，還在偌大的魔神殿中，迴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