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又縮了回來。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著轉,最後沒有掉下來,也就風乾了。
集中營的位置很偏僻,又不是什麼好地方,所以顧理初出了營門後,很久都沒有找到黃包車。他沿著石子路一直往前走。身後駛過一輛汽車,那是國際紅十字會的車,他們定期會給集中營內的人送去一些罐頭和藥品。車後揚起一團灰塵,嗆的顧理初咳了一聲。
身後又傳來了汽車喇叭聲,他自動的往路邊又讓了讓,他知道今天來探望的人中有很多都是瑞士人,來探望他們的英美朋友來。瑞士人直到現在依然有錢,可以買得起汽油。
汽車開到他身邊,放緩了速度,有人搖下車窗,探頭出來道:“阿初?”
他吃了一驚,除了他大哥,從未有人這樣叫過他。扭頭一看,車裡的人又很是面熟。
“你是誰?”他很老實的問。
汽車停下來,沈靜開啟車門下了車:“不認識我了?你大哥入營那天,我去過你家的。沈靜,真不記得了?”
顧理初恍然大悟:“哦……你是那個……那個人。”說到這裡,他忽然向後退了一步,臉上現出驚惶的神色。事實上,他有些害怕面前這人,雖然他一直是微笑著的,雖然他除了帶走他大哥之外,並沒有像其他日本兵一樣凶神惡煞。
沈靜也覺出了他那發自內心的駭然,像只小動物一樣,反應全憑天性。
他微笑著開啟車門:“上車吧,這裡你再也攔不到車的,除非一直走到下面的公路。”
顧理初盯著沈靜,搖搖頭:“不,不用。”
沈靜問:“為什麼?”
顧理初只是搖頭,他怕生,也不懂得如何婉轉拒絕,就會搖頭說不。
這時下午的四點鐘,地面向上緩緩蒸騰著積蓄了一天的熱氣,沈靜冒了汗,懶得再同小朋友繞舌頭,一把扯了顧理初將他推進車裡,嘴裡說:“你客氣什麼?”
車子重新發動起來,顧理初看看前面的司機,又看看身邊的沈靜,很緊張的嚥了口唾沫,下意識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沈靜的目光在他的衣襟上飛快的掃了一眼,便抓過他一隻手握住,和聲細語的問:“你現在一個人在家?”
顧理元試圖把手抽出來:“是。”
沈靜用了力氣,就是不肯放:“你哥哥還好?”
顧理初果然停了動作,側過臉望著沈靜,訴苦似的說:“他在石場砸石頭,手被錘子的柄磨出了許多血泡,破了,流血了,沒有繃帶和藥。可是我這次不知道,我要等半個月,才能再見到他。”
沈靜莫測高深的笑:“也許,我可以幫你送些藥品給他。”
顧理初瞪大眼睛,轉過身很認真的問:“真的?”
沈靜拍拍他的肩膀:“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
顧理初面露疑惑:“什麼?”
沈靜苦笑:“依然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是集團生活所的事務主任,我管理整個集中營。”
顧理初一張白皙的臉漸漸的紅起來,他舔了舔嘴唇,問道:“那……你可不可以放我哥哥出來?他……我們其實只有一點點荷蘭血統……我就是中國籍。”
沈靜低頭看著他的手,手摸起來很柔軟,骨骼纖細,可以看見薄薄的面板下細小的青紫色血管。
“那可不行。你哥哥的確是前幾年入了荷蘭籍。”沈靜故意冷了語氣。
果然,顧理初瑟縮了一下,但依然囁嚅著道:“那……請你幫我給他一些藥也好……你能不能不讓他去砸石頭……他很累,真的。”
沈靜把他另一隻手也抓過來,握著揉著:“我可以幫你的忙,但你要怎麼感謝我?”
顧理初垂頭想了想,然後很遲疑的答道:“你要什麼?”
沈靜笑起來,抬手摟住了顧理初的肩膀,迫使他靠在自己的肩上:“不用不用,開個玩笑罷了!你不要當真。”
顧理初姿勢彆扭的挨著沈靜,他從未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一個陌生人,不過想到這人如果真的可以不讓他哥哥繼續去砸石頭,那麼自己也總算做了一件有用處的事情。哥哥知道了,大概也會很高興。
他一想到他哥哥高興,自己就忍不住先開心起來。他抿嘴微笑著,這是從他哥哥離家以來,他第一次笑。
沈靜果然把他送回家中,並且在沒有被邀請的情況下,自己也進去坐了一會兒。
顧理初還想法子給了他一杯茶,沈靜端起來嚐了一口,茶葉倒是好的,然而水卻是溫涼,其實,這還不能算是一杯茶。
顧理初站在一邊,解釋道:“家裡沒有開水,這是從暖水管裡接來的水。”
沈靜一聽,強忍著沒有噴出來:“你一直在喝暖水管裡的水?”
顧理初點頭:“是,我不會用煤氣灶燒開水。”
他和顏悅色的向顧理初解釋:“暖水管裡的水沒有燒開過,那是洗澡用的,不能喝。”
顧理初點點頭:“哦。”
“你每天吃什麼東西?”
“阿媽每隔一天來給我做一次飯。做好後就放在冰箱裡。”
“那你豈不是經常要吃冷飯?”
顧理初點頭:“嗯。”
沈靜嘆了口氣:“可憐。”
其實他心裡一點也沒覺得顧理初可憐,吃點冷飯算什麼,他當年是想吃冷飯而不可得,只好餓著。
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站著幹什麼,過來坐啊。”
顧理初依言過去坐了,不想沈靜回身,忽然把他撲到在沙發上。他不明就裡的望著沈靜:“你幹什麼?”
沈靜抱著他的腰,顧理初的身體很柔軟,穿著衣服看不出,得用手親自去感覺。看著他以一種很天真的眼神望著自己,沈靜忽然覺出了極大的趣味來。他低頭,在顧理初的臉上輕輕的親了一下:“不幹什麼,我挺喜歡你,所以就想抱抱你——可以嗎?”
顧理初閉上眼睛,搖搖頭:“可以,謝謝你幫我大哥。你抱吧。”說完他扭了扭頭,使自己躺的更舒服點。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你掐我?好疼。”
沈靜笑著把手從他的衣服中抽出來,手掌撫過他的腰,面板光滑,彷彿帶著某種吸引力。
“你要是聽我的話,我會好好的照顧你大哥。”
他的臉與顧理初的鼻尖近的幾乎可以貼上,顧理初這才發覺他的右眼瞳孔渾濁,夾雜著點喜悅的兇光。這把他嚇到了,頓時屏住了呼吸,半晌才擠出幾個字:“我……我聽話。”
沈靜朝他的臉上吹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