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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春歸[1/1頁]

江河破冰，萬物復甦，徽州府的春季來得比往常要早一些，陸宅裡栽的白梅尚且枝頭未凋，綠柳便已靜靜抽了芽，青幼嬌嫩，在乍暖還寒的風中細細顫巍。

陸予珩瞧著日子也近了，一面整理了已經審閱的賬簿，一面開始聯絡漕幫的兄弟，燕青則教導著宅中新買進的一批丫鬟小廝，都是十二三的半大孩子，看著小臉謹慎的樣子，眼裡卻透出一股機靈勁兒。陸家少爺常常指揮得那群孩子團團轉，然後翹著腳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雞飛狗跳的樣子，燕青見了只是搖頭，都多大的人了，還愛和小孩子這般鬧。

陸家少爺一癟嘴，“燕青，你最近都不理我了。”

燕青道，“我何時不理你了。”

陸家少爺好不委屈，“我昨日穿了件流歌坊的竹青色雲袍，前日穿了件錦繡居的水藍色綾衣，大前日穿了件吉祥閣的胭脂色緞袍……”

燕青啞然，陸家少爺這幾日穿得花裡胡巧好似姑娘家，他只當那人愛美，誰知道卻是心裡委屈所以故意為之，他瞧了瞧那人今日一身明媚的硃紅，不知怎地，竟笑出了聲，止也止不住。

“唉，能博美人一笑，我再委屈也值了。”陸家少爺裝模作樣地嘆息，一手摟過燕青，嘴巴不老實地貼上去，“燕青，你對那群小屁孩子那麼好，我都快呷醋死了。”

燕青向來溫和，即使是教導新來的小廝丫鬟，也都是和和氣氣、柔語輕聲，偶爾有一兩個調皮的，他也不惱，把人招來面前，拿布帕仔細拭淨他們髒兮兮的小手，然後問一句摔疼了沒有，那些個調皮的便都紅了臉，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就都垂下了頭，老老實實等著挨訓，燕青從來不責罵他們，見狀便笑著揮手讓他們去幹活了。

陸家少爺在一旁看得咬牙切齒，轉頭便使勁兒欺負那幾個小孩子，手段堪稱惡劣任性，墨蓮和湘蓮躲在一邊兒，笑得幾乎背過氣去。

燕青伸手拍了拍陸家少爺的後背，聲音裡帶著笑意，“他們不過都是小孩子罷了，跟他們計較什麼。”

陸家少爺立刻眉毛一豎，“小孩子又怎麼了，小小年紀就知道對著美人臉紅，這長大了還不把天給翻了？”

燕青無奈，“你想太多了。”

陸家少爺不依不饒，“就你心軟還替他們說話，又整天對他們笑，還為他們擦手！你是不是還想寵著他們了？”

這人耍起脾氣來果真蠻不講理，燕青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他推了推摟緊自己的人，沒推開，反而被摟得更緊了。

燕青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陸予珩的臉頰，聲音十分溫柔，“予珩，你知道我不是，我遲些便要和你一同去漕莊，但宅中事情繁瑣，墨蓮湘蓮兩個丫頭肯定是忙不過來，把那群孩子教好了，也好幫幫忙。再說了，若說寵，你真不知我向來寵的是誰麼？”

陸予珩原先也只是逗著燕青玩，也不是心裡真的有多不忿，只是說著說著就好似真的有這麼一回事一般，自己把自己給鬱悶到了，這會兒聽了燕青這麼一說，軟語溫聲極為受用，不免心裡一蕩，越發趾高氣揚，“你以後不準對他們笑，也不準替他們擦手，反正不許對他們好，要不然我就天天欺負他們。”

燕青扶額，“好好好，我都聽你的。”心想，下回要是他們再淘氣，難不成要罰他們站角落裡反省麼？唉。

臨行前的一晚，陸予珩收拾好東西，如往常一般早早躺到了床上，燕青原本還想著教那群小孩子最簡單的早膳麵點，只是陸家少爺面黑如煞，往膳房裡一佇，嚇得一群孩子兢兢戰戰，哪還教得下去。燕青埋在厚厚的衾被裡，一臉無奈，“我不過是想教他們做些簡單的麵點罷了。”

陸家少爺哼了一聲，“不許教……”抬頭看見燕青略有無奈卻寵溺地看著自己，語氣漸漸軟了下去，“從前，你是隻教我的……”

燕青一怔，想起陸家少爺從前就愛跟在自己後頭打轉，尤其愛看自己做膳，他也樂得教他。小少爺個子矮，手短腿短，夠不著膳臺，他便把小少爺抱上膳臺，溫聲教他如何選麵粉，如何加脂油，如何揉麵擀薄。

小少爺起先還安安分分坐著聽，聽到後面坐不住了，一會兒拿手指去戳麵糰，一會兒揪了揪燕青的袖子，鬧騰到最後還把自己的臉蛋都弄得糊滿了麵粉脂油，他只好一邊為這小祖宗擦乾淨那小花貓似的臉蛋兒，一邊塞給他一塊剛蒸好的熱騰騰的糕點。小少爺鼓著腮幫子吃著糕點，糕點屑撲簌簌地掉，還笑眯眯地舉著手臂要他抱，他剛一抱起他，就見自己衣襟被蹭了好些糕點屑。

小少爺眼睛骨碌碌地轉，小手軟軟地貼著他的臉，軟聲軟氣道，“燕青，你做的東西真好吃。”

燕青心情極好地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蛋兒，“那我以後都教小少爺怎麼做，好不好？”

小少爺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甜甜的梨渦，他開心地說，“燕青，你只教我嗎？”

燕青愛極他笑顏爛漫的模樣，抱著他輕聲軟語，“是，我只教小少爺……”

燕青回過神來，只見陸家少爺垂著頭縮在被子裡，樣子好不可憐，他忽然有些心疼，便靠過去低聲道，“好，我只教小少爺。”

陸家少爺抬起頭，哪裡是委屈神色？俊美如玉的一張臉上三分溫溫笑意，目光流轉間情意繾綣，柔光如華，饒是溫和淡定的燕青也看怔了，他不是不知道陸家少爺天生俊俏，只是這一番溫情蜜意的神色浮現在這張看了十年的臉上，他竟不覺有些痴了。

“燕青，我真恨不得你能小一些，再小一些，”陸予珩溫柔地撫著燕青的鬢髮，“小得我能揣在心口中，這樣的你便誰都看不見碰不得了。”

燕青垂著眸子，好似有些羞赧，嘴角卻是淺淺的笑意，“傻孩子。”

陸予珩湊上前去吻燕青帶著溫柔笑意的嘴角，“燕青，我真想把你藏起來，藏得嚴嚴實實的，我的燕青實在是太好，好得我捨不得旁人知曉一分一毫。”

與君燭下憐，始知同心結。何當共朝夕，同醉白頭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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