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睡了。”陳景鋒低聲道:“就算被看見了也不怕, 你在發抖。”
“我可能是……發燒了……”
他話音剛落,突然想起不久前百生樹下回來那場低燒,好像突然間想明白很多事。喪喪說靈魂不夠強大卻過猛地吸收靈力就會生病, 七年前救下貓神後的那場發燒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如果常江沒有說謊, 七年前端午節的前一天他救下貓神後靈魂深處被種下強大的靈力,緊接著他生了一場病,而貓神隕歿,一切彷彿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溫熱柔軟的手掌忽然壓在了他的頭頂, 男人轉個身抱住他,一手摸著他的頭,另一手上下捋著他的背,像在安慰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
“不要胡思亂想了好不好, 許小舟就是許小舟,就算真有什麼貓神大人, 也只是給你加了個更有魅力的屬性,而不會奪走你的人格。”
“可是……”
“沒有可是,你看著我。”陳景鋒捧起他的臉,認真地凝視著他,“即便真有人魂模糊、貓神覺醒的那一天,我也不會讓你出事。我帶你走,我們找一座沒人的小島,害不到別人。我會一直照顧你,你作人我就抱著你,你作貓我也抱著你,姿勢不大一樣,但是我不會放開這雙手的。”
少年的黑眸深處彷彿有簇光動了動,他張了張嘴,但卻沒說出話。
陳景鋒笑著點了下他的鼻子,“而且我看當貓挺好,毛乎乎肉乎乎,摟在懷裡別提多舒服了。”
這一晚許小舟以人形卻像貓一樣蜷縮在男人的懷裡睡覺,頭蹭在他的胸口。深秋越是寒冷,被窩裡就越是溫暖。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感覺到男人在他頭頂輕輕吻了下,摩挲著他的臉頰低聲道:“你救了它們母子兩代,如果世上真有神明,又怎麼忍心剝奪如此善良至誠的靈魂呢?”
不知是不是這一句模糊的低語讓他安下心來,他很快便睡著了。夢裡他以人的視角見到了那隻被尊為貓神大人的黑貓,只是跟七年前的狼狽病態、瘦骨嶙峋不同,那貓雖醜,但眼神清亮,身姿矯健。它看見許小舟後抬起爪子揮了揮,轉頭往巷口跑。
那個揮爪子的動作倒是跟喪喪一模一樣,親媽無疑了。許小舟沒有感到想象中的戒備和恐懼,他毫不猶豫地小跑跟了上去。
黑貓比喪喪不知道靈活了多少倍,跑得飛快,他跟了好一會,直到氣喘吁吁,那個影子才終於在巷口停下。
這個巷口有些似曾相識。
許小舟彷彿猜到了什麼,跟著走過去,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貓窩。貓窩門口還趴著一隻白貓,身形魁梧,但眼神卻跟黑毛與喪喪都不同,有些空靈的呆滯。
這是一隻普通貓,許小舟心說。
白貓衝黑貓叫了兩聲,然而黑貓卻沒怎麼搭理它,它本能地靠近,黑貓卻突然發怒了。
“吼——”
這熟悉的叫聲。
白貓嚇了個半死,幾乎站不住,還不等黑貓亮起爪子就屁滾尿流地跑,嚇出失心瘋的它臨走前還在許小舟的腿上狠狠撞了一下,撞得直晃腦袋。
許小舟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這不是喪喪的爸爸?你為什麼這麼對它?”
黑貓喵了兩聲——我只是需要一個崽而已。
“……”
“咪嗷——” 但他是隻不錯的公貓,我們的崽體質和毛色都還可以。
“……”
貓神大人倨傲地抖了抖毛,示意他跟過來。它走到窩口,探頭進去鼓搗了一會,從裡面叼出一個毛乎乎的小糰子。
這大概是許小舟見過的最年幼的喪喪了,與其說年幼,不如說剛出生沒幾天,毛都沒長齊。他下意識地低頭把沾了一身灰的小傢伙提起來,黑貓只是看著他,並沒有阻止。
小傢伙眼睛半睜半閉,肚皮雪白雪白的,後背也不像長大後有清晰的奶牛花。如果可以忽視那幾塊若隱若現的灰色,完全可以當作一隻白貓。許小舟下意識想要捏捏小東西的爪爪,然而剛剛拿起它的肉墊,卻發現粉嫩的爪子上一道細小的裂口。
沒有出血,也不深,那是一道幾毫米長的裂口,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他彷彿想到什麼,低頭看向黑貓,“喪喪從小就有這道傷?”
“喵——”
貓神已遭天譴,不應繁衍子嗣。我與正常貓生育後代就是為了避開天道,可這孩子身上依舊有孃胎裡帶來的魂傷。
許小舟愣了愣,“那怎麼辦?”
——不用擔心,它跟著我久了就會慢慢痊癒的。
黑貓說著看了一眼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糰子,嘆了口氣,眼神卻少見地有些溫柔。
——我本該早日重新沉睡,可天意要這孩子離不開我,我只能多陪他些年月了。
許小舟似懂非懂,他見黑貓衝他抬了抬手,心有靈犀般地把小貓還給了它。黑貓衝他低了低頭,然後叼起小貓的後脖子,優雅而緩慢地往巷口走去。
……
睜開眼,房間裡仍舊光線昏暗。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到了六,但窗簾卻遮住了大部分陽光。男人的一條胳膊還搭在他的腰上,許小舟抬頭,看見熟悉的睡顏,令人安心。
這是他做過的第一個完整的夢。
感受到懷裡的人醒了,陳景鋒也睜開了眼。他迷迷糊糊地吻了吻許小舟的額頭,“早安,睡得好嗎?”
“好……”許小舟舔了下有些乾的嘴唇,輕聲道:“我想明白了,所有。”
“嗯?”男人睜大眼看著他。
許小舟措辭了一番,低聲道:“喪喪是貓神刻意留在世間的後代,但貓神的存在有違天道,所以它帶著與生俱來的魂傷。我初見它時那傷口淋漓帶血,是何沈然造成的,雖然看著嚇人,但很快便可痊癒。只是那道小小的、這麼久以來都沒有痊癒的小裂痕,那才是天道的結果,大概也是喪喪一直以來堅持和我早晚互穿的原因。”
“我沒聽懂,與生俱來的魂傷跟與你互穿有什麼關係?”
許小舟想了想,“貓神在夢裡告訴我,只要喪喪一直親近它的魂澤,這道傷口就能漸漸痊癒。之前我做夢,夢裡我就是貓神,一直跟在崽子背後保駕護航,正是因為需要在喪喪魂傷徹底痊癒前一直陪著它。”
他頓了下,眼眸中浮現一絲沉痛:“可是,那道雷劫來得太早了。”
“天雷能夠斬殺貓神之魂,是貓神跟喪喪最懼怕的東西。它為了庇護喪喪自己受了全部的天譴,神魂又一次即將魂飛魄散,也跟喪喪徹底走失了。”
陳景鋒聽得怔住了,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你是說,緣分使得它在魂飛魄散之前遇到了你,便將最後一絲貓神之魂寄託在你身上,等待著漫長歲月過後魂識慢慢甦醒?”
許小舟猶豫了下,“也是,也不是。”
“什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