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就算表面裝得多開心,其實難免還是會有一絲惆悵,溫亭羽本來就是一個神經大條的孩子,但是在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還是會想起一些不願想起的事情。
大多時間她都是站在某條街的某個地方看著行色或是匆忙或是悠閒的路人,發呆,除了發呆,還是發呆,這某個地點沒有特定,發呆的次數與頻率還有時間都不定,有時候很短,有時候很長,當她發現了自己在發呆的時候,總是笑著打哈哈矇混過去。
她很記得歐陽靖是一個行蹤難以捉的人,無論在任何時間都有可能在大街上看到他,她也曾預想過很多個他們彼此重逢的畫面,各種各樣的相逢鏡頭,狗血的,不狗血的……然而所有預想都沒有實現,鬆口氣之後又覺得有點可惜,至於為什麼會可惜,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只是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麼細膩的一面,本以為自己不是那麼矯情的人,真噁心。
小海把一切看在眼裡,不多說她什麼,因為她比他還要大,自己說什麼也沒有說服力,兒女私情那些東西他不懂,就算說了溫亭羽什麼,她也肯定不承認,所以乾脆閉嘴,不管她了。
京城再大再好玩,對於在現代享受過太多歡樂的溫亭羽來說,三天之內就乏味了。所以接下來幾天她都宅在客棧裡打發時間,經常從二樓的窗戶上俯視街道,數著經過了幾個大叔幾個美女,而小海則出去收集一些需要的情報,日常生活方面風慕林照料著,就這麼看還真像是主僕三人。
風慕林很不願意當下人,但是每次都能被溫亭羽忽悠著,莫名其妙就被她使喚了,當他發現了中計的時候已經給使喚完了,每一次都這樣。
是他們回來得太早了,溫亭羽說的,未雨綢繆,早到好過剛到,只有這樣才能做好充足的準備,不管這麼做有私心與否,她都說得沒錯。
過了差不多十天,也到了黃員外女兒出閣的日子,溫亭羽大清早就梳妝好,讓風慕林帶著早幾天買的賀禮,連同小海一起往目的地出發了。
緊張什麼的,才不會呢,這種事她在這兩年已經做多了,憑她現在的演技如果回到現代搞不好能拿奧斯卡最佳女演員呢。
黃員外,為了報多年來你冤枉我的仇,這次我會下手狠一點兒的,不過你放心好了,我會給你留點兒棺材本。
註解:冤枉是什麼?不是冤枉她偷東西,而是她明明偷了300兩黃員外卻虛報是500兩,明明屋頂不是她踩壞的,他卻說是她弄壞的,這簡直是毀她清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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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的時候,黃員外家那些犀利的家丁那狗仗人勢的調調依然沒變,看到她的時候上下打量了一番,雖然她衣著沒有很華貴,可也沒有到被一個家丁看不起的地步吧?她才不喜歡那些奢華花俏的打扮呢!把請柬與禮物交出去後,那些家丁再確認了一番,溫亭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心虛,巴不得瞪死他們,可惜為了維持千金小姐的形象,只好端莊地低頭不語,心裡頭卻暗忖:我家箏兒辦事肯定是牢靠的,請柬絕對沒問題,你看幾次都是沒問題,那是貨真價實的真品,狗難道還聞不出來?
好在那些下人也沒有再多作為難,確認好後襬擺手就讓她進去了。
反正才過了兩年,黃員外家還是沒有怎麼變,沿著正路走進去就是會客廳,遠遠的就能看到躺開的大門前那笑得跟豬頭似的黃員外。
溫亭羽嚴肅地閉上眼,然後再緩緩睜開,雙眸含笑,嘴角的笑容也自然漂亮,走到黃員外前禮貌地對他行了個後輩該對長輩行的禮:“黃員外,恭喜。”
黃員外剛招呼好一個朝廷官員,下一個來到眼前的竟然是一個小姑娘,而且還是從來沒看過的,不禁疑惑地問:“你是……?”
“家父乃湞樂縣蕭員外,因故不能前來道賀,所以讓後輩代為前來,小女子蕭留紗。”千金小姐不學會咬文嚼字怎麼行?雖然這句話讓她說得幾乎卡著腦殼了,可還是要說,反正就這麼一句了,裝裝樣子還是要的。
“原來是蕭員外的千金,蕭員外最近身體可好?”其實蕭員外是誰,他本想不起來,但是既然能進來的肯定都是達官貴人,少不免要噓寒問暖一番。
當然什麼都是胡謅的了,蕭員外是肯定有這個人的,不過他女兒的身份就是溫亭羽捏造的了,留紗這兩個字是取自怪盜名字中的其中兩字,總不可能直接和人家說她叫溫亭羽吧:“很好,謝謝黃員外關心。”
來回寒暄幾句後,又有新的客人來了,溫亭羽鬆了一口氣往庭院中走去,走到離開人群的地方,才對一直安靜地跟在她身後的兩人說:“好了,你們下人該幹嘛的幹嘛去,該去哪兒待著就去哪兒待著,本小姐自己風流去了。”
小海撇撇嘴,風慕林皺皺眉,當然是因為她魯的言辭了,千金小姐的體態沒能維持一時半會就被她自己人道毀滅掉了。
溫亭羽這麼說的意思很簡單,沒有什麼深邃的含義,就是讓他們各自去踩點而已,當然早就商議過該去一些什麼地方,因為溫亭羽熟悉這裡的格局,地圖早就畫過給他們看,如何光明正大且掩人耳目地做事,她都有預想好,所以一切都在計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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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兒?不,她的儀態與神韻不會如此婉約優雅,而且眼前那人是一位姑娘,百分百的姑娘,而羽兒是男孩,兩者之間本毫無關聯,只是長得比較像罷了,他到底在想什麼……竟然在這種時候看到某個長得很像她的人就開始胡思亂想。
歐陽靖才來到這個百般不願前來的地方,視線就被那一抹鵝黃色的身影吸引住,不華貴,不嬌豔,一切都是低調淡然的,就連笑容也是。明明毫不起眼,卻比任何絢爛的顏色更搶眼,一顰一笑之間,彷彿能看到某人熟悉的身影,而這兩人的影像卻沒能成功重疊。
“歐陽賢侄,你來啦。”歐陽靖還在發呆的時候被黃員外驚喜的音調打斷了深思,這老烏,這麼遠都能看到。
“嗯,恭喜黃員外。”歐陽靖笑著親手送上賀禮,當然,這是他老爹挑的。
黃員外視線往附近探了探,然後才問:“你爹呢?”
“爹他公事繁忙,要晚點才能來。”
黃員外點點頭,然後感慨地嘆了口氣:“唉,都幾年了,若當初你答應與小女成親那該多好。”
“黃員外別這麼說,你的女婿謝公子好多了,我只是一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況且今天是他們的大喜之日,說這種話不太好吧。”說著說著,視線又不自覺瞟到那黃衣姑娘身上,果然管不住自己的眼。
溫亭羽剛從庭院回來,當然是遠遠就看到這個人了,拼命強迫自己的視線別往他身上走去,不看他一眼,若無其事把自己裝作是路人,心裡回想著路人與路人擦肩而過的樣子該是怎樣的,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毫無破綻。
啊……緊張死了……他的相貌一如既往的俊逸,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朗,他的氣質一如既往的雍容,他的態度一如既往的……廢柴,嗯,紈絝子弟不都是廢柴一麼?
“啊,這位姑娘是?”在她以為沒事了的時候,歐陽靖出言留住了她的步伐。
溫亭羽心裡一個咯噔,難道這麼容易就被認出來了?不,不會的,別自亂陣腳,笨少爺才沒有那麼聰明!停下腳步疑惑地抬眸,滿臉無辜。
黃員外心裡更不是味道,都幾年了,他對自己的女兒都是提不起興趣的樣子,對一個沒見過的姑娘竟然主動去問姓名……可是他可以不說嗎?他得罪不起這紈絝子弟啊!誰叫他爹有權有勢又有錢?“這是湞樂縣蕭員外的千金蕭小姐。”
壓就忘記了她的名字。
溫亭羽心裡鄙視了一番這老烏,然後溫和地朝歐陽靖一笑:“小女子蕭留紗。”
“哦……”歐陽靖近距離審視溫亭羽波瀾不驚的臉容,五官與羽兒很像,可是更為秀氣,少了羽兒那股稚氣的神韻,像,也不像:“你有沒有弟弟或者哥哥?”
“沒有。”輕輕搖頭,脖子都快酸了,要挺直背脊端莊儀態,太難了,特別是她這種平時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野孩子。
不知道黃員外忽然哪兒來的片段記憶,在溫亭羽否認了之後他突然說出了一句:“我記得蕭員外有兩個兒子的呀……”
死烏,剛剛怎麼不見得你記得那麼多?溫亭羽巴不得咬死他,笑眯眯地說:“黃員外你記錯了,家父就一個女兒。”
反正也對蕭員外沒什麼印象了,所以黃員外也乾脆不多想:“是麼,人老了腦子就不中用了,老夫去招呼別的來賓。”
黃員外是走了,被留在門邊的兩人身後人來人往,出入的人絡繹不絕,而這他們之間彷彿靜止了一般,把整個紛亂的世界拒絕在彼此的範圍外,各懷心思,各有說不出口的理由。
正是百花爭豔的時節,庭院內隨風飄來一陣清淡的桃花香,混著空氣彷彿也變成了瑰麗的粉色,桃花的花瓣緩緩旋轉飄落,飄至兩人腳邊靜靜地躺著,靜靜等待下一次風起,它便能再次隨風起航。
明明是吵吵鬧鬧的會場,卻又彷彿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對方的呼吸聲,還有自己血加速流動的聲音。
溫亭羽低下頭輕笑,保持微笑,不管接下來會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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