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姚含嫣梗著脖子,指著姚懷遠的斷腿道,“皇姊!您是沒看到鳶姐姐的腿嗎?是,含嫣知道鳶姐姐的腿最初是含嫣傷的,但含嫣以為,斷腿之痛不如亡心之痛,含嫣以為,皇姊前幾日下令打斷鳶姐姐的腿才是最傷人的……”
話說到此處,姚含嫣泣不成聲,儲良玉面露疑色。
低眉將視線轉到跪在地上的姚懷遠身上,儲良玉嘲諷道:“這便是明相的瞞天過海之法?明相以為,只要含王供你驅使,孤便動不得你?”
“臣不敢有別樣的心思。”姚懷遠避實就虛,“臣只覺得含王坦率……”
“坦率?”儲良玉還想發難,卻見姚含嫣又跪到了自己足前。
姚含嫣大哭道:“皇姊你快睜眼瞧瞧,不過歸來半月,你就將這山河折騰成了什麼模樣?莫說儲良玉死了,她若是活著,定然也是羞愧難當!試問,禍國之將,有何顏面活在世上?”
怕姚含嫣惹怒了自己原身,姚懷遠忙勸道:“嫣兒,莫要頂撞陛下。陛下無論如何行事,都有她自己的道理……”
“鳶姐姐,你別慣著皇姊!”姚含嫣摸了一把淚道,“皇姊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不論含嫣如何放肆,她都不會動含嫣半個手指頭,更不會將朝中的主心骨壓到獄中!近月,朝中正在忙科舉一事,皇姊將你壓在此處,定是已經忘了那些寒窗苦讀的舉子……”
舉子?
儲良玉負手打了個官腔:“依含王的意思,孤是處置不得明鳶麼?”
“是!皇妹正是這個意思。”
姚含嫣匆忙點頭,姚懷遠只覺己命休矣。
權臣結黨本就遭君王忌諱,尋常人躲避還來不及,她的親妹卻趕著趟要自己去送死!
謀算著如何為自己開脫,姚懷遠餘光掃到了一個宮婢。
瞧那宮婢的面色似乎是來通傳的。
曲肘輕撞含嫣,姚懷遠眉間一抹笑意。
姚含嫣見狀,忙道:“皇姊,獄外有人……”
“嗯?”轉身打量宮婢,儲良玉道,“所來何事?”
“回陛下,儲尚書求見……”
不敢直面聖顏,宮婢埋頭看地面。
聞說儲雪衣來了,姚含嫣大喜:“邀儲尚書進來……”
第13章 第十三章
“是,含王!”
宮婢聞聲退下,儲良玉挫敗。
自天祭歸來,她還沒見過儲雪衣,她過不去自己心頭的坎。縱然阿遠離世與雪衣並無多大牽連,她還是介懷雪衣曾請奏君王前往祈山祭天。
如今……
罷了。
想過如今二人的身份已不是姊妹而是君臣,儲良玉低眉立在獄中,等儲雪衣前來覲見。
儲雪衣踏入獄門時,收穫了三道視線。為首的從含王處來,那激動的神色引得儲雪衣生出了一身不安。既是陛下素來親近的含王都未能勸服陛下放明相出獄,那她一介罪臣進言的功效怕是更加微乎其微。
其次是來自君王的視線。
承著君王的視線,儲雪衣只覺甚是熟悉,卻又說不出熟悉在何處。或是祈山一行真的改了君王的性子……想著往日君王見她時總會先招呼她一聲“雪衣”,儲雪衣眼睛有些酸澀。
最後那道從牆角傳來的視線是最讓儲雪衣驚喜,也是最讓她驚訝的視線。那道視線的主人是名噪一時的右相明鳶。
偷偷地斜目看了明鳶一眼,儲雪衣被倚在牆邊的女子驚豔。
沒了尋常那身絳紫的朝服,右相明鳶變得清雅卓然,白色的裡衣垂地的青絲……一切都顯得那般卓然不群。
當然,若是沒有膝上的那些紅梅便是更好了。
儲雪衣在看姚懷遠時,姚懷遠也在看儲雪衣。
姚懷遠看儲雪衣不如儲雪衣看她那麼認真。姚懷遠只是習慣性的抬頭,便恰好撞到了儲雪衣的視線。
儲雪衣還是老樣子,有什麼心事全寫在臉上。雖然那無神的眼睛幫她掩飾了幾分心緒,但若是遇到與其相熟的人,便是一眼就能將其看穿。
她也是來勸自己的原身放自己出去麼?
勾唇想與儲雪衣一記溫笑,姚懷遠暗歎,她的右相真是好手段。自己親親的皇妹與她親暱也就算了,連她朝中的臣子也對其仰慕有加。
是呀!仰慕……
低眉回味著與儲雪衣初見時其眸中的驚豔,姚懷遠只得唏噓,她卻是沒注意過明鳶還有副好皮相……
許是相識太早,反而忘了其生得好。
忽抬頭望自己的原身一眼,姚懷遠彎眉,自己那副皮相似乎也不差。
見明相竟是自顧自己的輕笑,儲雪衣愣神片刻,趕忙斂袖將視線收回,匆匆行到君側,依獄中三人品階依次見禮。
“見過陛下,含王,明相……”
儲雪衣略帶愧疚的聲音如加了黃蓮的藥,苦得儲良玉滿心泛酸。
“怎麼尋到這處來了?”
低聲壓住儲雪衣的話頭,儲良玉把自己的親妹細細打量。
倆頰凹陷,眼瞼泛青……一瞧便知近來遭了不少罪。
許是為自己的死訊操勞吧?
“儲卿對令姊棺槨入皇陵一事可有異議?”
溫聲拋一個難題與儲雪衣,儲良玉幽幽地轉眸望了姚含嫣一眼。
姚含嫣見狀,心急如焚。
儲大人此時來覲見皇姊,擺明是替鳶姐姐開罪,若是皇姊一直顧左右而言他,那鳶姐姐豈不是出獄無望了?
“臣正要說此事。”
儲雪衣沒被君王的開局擾亂心緒。
名將入皇陵,依臣子的身份而言,自當是死諫到底。奈何她不單單是臣子,還是那名將唯一的妹妹。更遑論早在她知曉阿姊待君王有意時,她就期許著阿姊與君王有個好結局。
如今,阿姊已死,君王又有要阿姊入皇陵的意願,那她這做親妹的若是不順水推舟,委實無法告慰親姊的在天之靈……
故而,親姊入皇陵一事,她並不打算趟朝野中的渾水。
作為儲家新任家主,她會一門心思輔佐君王將儲良玉的棺槨埋入皇陵。
“臣以為,皇命不可違。既是陛下有要儲氏良玉入皇陵的意思,這便是儲家的榮幸。”
中規中矩與君王一拜,儲雪衣低聲道:“但臣今日來獄中卻不是為了阿姊之事。臣是為陛下而來……”
“為孤?”儲良玉多看了姚含嫣一眼,嗤笑道,“既是為孤而來,那便等孤將這獄中諸事處置妥當了,卿再與孤細言……”
“可臣有些話不得不說……”
跪地將頭叩到底,儲雪衣冷聲道:“臣請陛下賜臣一死。”
“死?”輕笑出聲,儲良玉倒是沒想過儲雪衣會來尋她說這麼句話,“若是要死,何不死在祈山腳下?”
“是。臣也愧疚未死在祈山腳下。”
清清冷冷地與君王回話,儲雪衣一臉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