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陵匯聚了戰國所有頂尖陰陽術師的心血,依山而行,格局集陰陽籌算之精妙,幾乎可稱當世長生之道,人在棺木中一點都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若是睡死兩千年,那還真是當之無愧的活長生。只是這種類似於活死人的長生道,難怪秦始皇寧可死於山河底下,也不屑回頭望一眼這驪山。
餘子式按著那棺槨良久,一點點攥緊了手,而後猛地起身往外走。
……
等餘子式回到咸陽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天邊翻出一線魚肚白,餘子式戴著兜帽走在路上,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咸陽的街道尋常都是熱熱鬧鬧的,即便是雞鳴之前,也有著很重的人間煙火氣味。
而今天清晨的咸陽城街道卻是靜得極為不尋常,餘子式抬頭看了眼,咸陽皇城仍是一派巍巍氣象。他慢慢停下了腳步,忽然意識到今日清早最異樣的一件事。咸陽的巡城禁衛軍的身影呢?他四下看了眼,最後的視線落在空蕩蕩的瞭望高樓上。從秦昭襄王時期算起,百年來那高樓上可從未出現過空懸的場景。
這會兒要是再猜不到出了什麼事兒,餘子式這麼些年在咸陽算是白混了。退了兩步,他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剛走出去不遠就聽見一聲不知是什麼東西的銳叫聲,他飛快地壓了一下兜帽側身避入了街巷。街道上走過一道整齊劃一卻又步伐匆匆的禁衛隊伍,領頭的那將領餘子式認識,原來的京師中尉軍統領,而今是長公主府幕僚之一。
餘子式終於意識到自己這一次興許低估了形勢的緊張性,華陽她雖然是個女子,但是世上女子除了弱女子之外,還有一類叫巾幗。
餘子式去了趟鄭彬的家,而後又去了趟自己的家,無一例外全是一片狼藉。餘子式轉頭望向咸陽王宮,難得伸手揉了下眉心,他覺得他現在有些頭疼。他如今的手底下只有閻樂領有一小支禁衛,人數之少根本不足以抵禦華陽手底下的王氏舊部率領的禁衛大軍,如果他是閻樂,慌亂之下必然是選擇固守一處,而整個咸陽城也就只有一個地方能再撐一會兒。
大秦咸陽宮,真正的易守難攻的軍事壁壘。
餘子式轉身往秦王宮走,城門洞開。餘子式換了條密徑避開了譁變的禁衛軍直接走進了咸陽宮。
“閻樂。”
勉強支撐的咸陽令回頭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渾身一震,回身看向餘子式,“大人!”
“行了,別的先放放,告訴我現在什麼情況。”餘子式打斷了閻樂的話,伸手撐上欄杆望著宮外,這麼些人動靜卻不大,餘子式皺眉仔細看了眼,一堆士卒正在手腳麻利地往牆下堆各種松柴木料,晨曦中幾星火把的光亮就這麼映入了餘子式的眼,看得他心中氣又是一滯。
“華陽反了,小王孫如今在她手上。”餘下的情況,餘子式都親眼看見了。
餘子式看了會兒階下那群打算放火燒宮的人,又看了眼軍伍中一身皇族服飾負手而立的大秦長公主殿下,閉眼吸了口氣,“你手底下還剩多少人?”
“不到一百。”
餘子式沉默了一會兒看向閻樂,“你帶著眷屬先走吧,鄭大人不會武,他夫人又剛懷孕,你照顧好他們,還有桓朱,動作快些,出宮後想辦法先避一避。”沒辦法,賭一把了。餘子式留下這一句繞過長廊往下走。
“大人!”閻樂看著餘子式的背影想追上去,卻又生生止住了腳步,他攥緊了手轉身往殿中走。
華陽望著餘子式的身影,忽然抬手製止了那些打算點火的人,所有人的動作頓時停住了。
“趙大人,許久不見啊?”
餘子式看著這位大秦有史來第一位敢放火燒王城的大秦公主,一時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華陽身形動了下,長階下無數陣列的禁衛軍,她一步步走上臺階,直至與餘子式面對面而立。一身玄黑色肅殺無比。她朗聲道:“趙大人,這就不會說話了?”
“對殿下佩服之至,這份魄力,臣的確是無話可說。”餘子式對於對手一直持有敬意,唯獨對華陽欠了兩分,如今全額補上。這位大秦最後的公主的確有大秦皇族風骨,身體裡流著大秦先祖的血。
“胡亥人呢?”華陽也不和餘子式多說別的,直接問道。
“殿下……”
華陽淡淡打斷了餘子式的話,“趙大人,我華陽一介粗陋婦人,不懂什麼大義道理,你也別費力氣同我在這兒繞了,胡亥他人呢?趙大人,我好歹是他的皇姊,還能害了他不成?”
“陛下不在宮中。”餘子式看著華陽平靜道。
華陽盯著餘子式看了會兒,抬了下手,漫不經心地開口道:“把趙大人拿下,等我有空了再同他好好聊會兒。”對餘子式這一路貨色,華陽實在是連客氣欠奉。
階下一行穿著紅衣黑甲的禁衛直接持著兵戈步上臺階,餘子式狠狠一皺眉,正欲說話,凌空一聲箭嘯。
那一聲箭嘯極為悠長嘹亮,幾乎劃裂長空。原本階下所有陣列的禁衛軍先是一靜,而後驚起一大片譁然。華陽不知道什麼情況,抬頭看去,一支白鴻長箭朝她面門而來,她剛欲閃避,那支箭卻擦著她的鬢髮直接釘在了宮殿大門上。
餘子式覺得這箭嘯骨笛上莫名有些熟悉,忽然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似的回頭看去。
咸陽古老的宮道上遠遠走來一個持弓的身影,玄黑宮門洞開,來人步履緩慢而從容,一身衣冠瑩白勝雪。清晨陽光下,眾將士都看清了那人的臉。
餘子式的眼一瞬間就亮了。
披麻戴孝的男人腳步不頓,掃了眼嚴陣以待的眾王氏舊部將士,朗聲悠悠道:“王翦那老匹夫死了,本將軍還活著,你們一個個的這是想造反啊? ”
所有王家舊部將領盯著那緩緩走來的縞素男人,幾乎上萬人的場景一瞬間靜得仿若無人,握著兵戈的手一瞬間緊了,其中有些人甚至開始渾身止不住地發顫。
那男人沿路走來,諸將紛紛主動讓開一條道,最終,他望著上頭的餘子式與華陽兩人,站定。
“真當王家人死絕了?”那男人幾乎是隨意而輕慢地問了一句,而後就是無數的兵戈撞地聲。
禁衛軍中所有王氏舊部顫抖著屈膝點地而跪,六個字整齊劃一,氣吞山河。
“參加世子殿下!”
第161章
將軍府。
王賁穿著件素白孝服立在堂前,一旁立著餘子式與臉色冰冷的華陽。王賁倒是神色無異,視線左右掃了一圈,而後落在了華陽身上,“王翦他牌位呢?”
華陽看向內室,王賁心領神會地進了內室,不一會兒就拿著塊梨花木牌位走出來了。他把牌位放在案上,隨意地拿袖子抹了幾下,盯著那上頭的刀刻小篆仔細看了會兒。
“字挺俊啊,他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