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出,這個人再不救,只怕會死。」
蕭紅藥也只瞟了楊逸鳳一眼,笑道:「無論是誰,都是會死的。」
柏榆笑道:「這可不錯。但是,有些人遲些死卻比早些死有益一些。」
蕭紅藥聽了便也一笑。
於是柏榆便在蕭紅藥那裡討了許多好藥,才將楊逸鳳留下讓蕭紅藥醫治。當然,蕭紅藥也自認為做了一場不錯的買賣,花了一點草藥,換了一個很值錢的籌碼。因那蕭紅藥認為楊逸鳳不會武功又病得厲害,也加緊為之治療,連日來也算有些成效。
所以柏榆回去後才對陳棋瑜笑道:「這也算是皆大歡喜,讓你還一直當我奸佞之徒看。」
蕭紅藥卻只是救急,並無為楊逸鳳治本的打算,見楊逸鳳病情有了起色,卻也不急著為他調理,只寫些尋常方子,好歹吊著他的命。楊逸鳳也沒指望過蕭紅藥會認真為他治病,於是也常想道:既然有了起色,自己好好養著,也許是能慢慢緩過來的。
話說這些天來,楊逸鳳便在谷中四處走動,蕭紅藥也都由著他的。只因這芳菲門中有著奇門遁甲之陣勢,一動則有乾坤八卦之挪移,楊逸鳳在自己那方院子裡頭,無論是怎麼走也走不出去的。
然而,楊逸鳳卻也會乾坤盾甲之術,鮌教的據點也都是有佈置八卦陣。朝廷多年未嘗可擊潰鮌教,這也是原因之一。雖則如此,陳棋瑜能將這些陣法輕鬆破去,除了他本來就懂得奇門遁甲外,更是因為太后洩密。
楊逸鳳在院子裡呆久了,一直都是看書吃藥,沒什麼異動,蕭紅藥等人對他的戒心自然也放鬆不少了。因此他便可趁機每夜外出亂逛,目的是要摸熟地形,查探逃逸的去路。
楊逸鳳發覺,這芳菲門的中心,卻是一片密林。即使是深夜,密林中也無燈光。但無論誰都會覺得芳菲門這種地方,華麗絢爛,燈火通明,中央有一個森暗密林實不尋常,估摸是什麼密地。楊逸鳳按捺不住探究之心,便到密林中去。卻見密林外並無人把守,入口處只是孤零零地豎著一塊石碑,碑上刻著硃砂紅的隸書『門派禁地,擅入者死』。
楊逸鳳想了想,卻暗道:「我又非你們門派的人,自然可以進入了罷?」
如此想著,楊逸鳳便進入了密林之中。密林中樹形濃黑,靜謐時密林中密不透風,竟似空氣凝結不動,幽篁森暗,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如同墜於黑暗深淵之中,偶有風聲掠耳,又似是鬼哭狼嚎,真教人全身發怵。
楊逸鳳在其中行走,一時竟難以辨別方向。但方向難辨,那還好了,最恨是連來時路也找不著了,此刻真是進不去、退不得。楊逸鳳便知此林詭秘,不可莽撞,索性盤腿在山石之上,靜心打坐。
若他不將功力恢復,恐怕無法在此陰森野林中熬過一夜。
他一時在打坐,眼觀鼻鼻觀心,雖然真氣渙散,但元精積聚,也大有老僧入定之勢。他正在半醒半夢之中,又見到那宮裝麗人拿著刀子要捅過來,他將突地將那纖手一握,宮裝麗人頓時嬌弱無力,雙眼蓄淚,一副楚楚可憐狀:「哥哥,你不是說了……那麼都可以給我的嗎?」
楊逸鳳捏緊了她的手,看著她手中利刃墜地,竟對她說:「這命不可給你,我還想活久些,和人過過快活日子。」
楊逸鳳突然覺得身體發暖,疲勞如同冰消雪融一般,待他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已是日光熹微,金色的陽光灑遍了密林的怪樹之上,枝枝葉葉都似鎏金了一般。半壁太陽自遠處山嵐掛起,散射著無窮金光,厚重的白雲也被金劍一般的陽光碟機散,宛如棉絮一般在晴空中飄蕩開去。
楊逸鳳突然覺得很感動,他也不記得自己多久沒看過這麼漂亮的日出了。
唉,若然雲兒在此,那便真真是良辰美景了。
此時金光滿地,他才發現自己所坐在的並非山石,而是一塊頗巨的晶石上,晶石上金光閃閃,形容嶙峋,看著如赤金,摸著如純玉,令人驚詫。他只覺身心舒坦了不少,真氣也在緩緩凝聚,莫非是託了此晶座的功勞?
楊逸鳳卻突然聽得一陣奇怪的響動,猛回過頭,眼前便是一陣迷花飄飄、山石轉轉,路已像是另一條路了。楊逸鳳見陣勢有變,便十分的疑惑,不禁踏足前行,一路拂花分柳,走走停停,卻見前方蜂腰橋上有一個人伏倒在地。
楊逸鳳上前將那人扶起,正看到那人的臉——楊逸鳳認識過很多的人,美的,有美如西子,豔的,有豔若桃李,要說醜的,也見過猥瑣邋遢的,也見過歪嘴斜鼻的,但眼前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張臉,確實是的第一次見到。詫異有之,同情有之,疑惑也有之。
那個人有著半張很好看的容顏——然而,僅是半張。半張漂亮的容顏比一張醜陋的容顏更讓人不安。因這半張極好看的容顏,顯得他另一半被火焰所毀的容顏更為可怖。
他也不知道這人生的什麼病,只是給他運功,幫他理順了真氣。他見此人形容消瘦,面板蒼白,但臉上卻透著紅暈,他可肯定那並非健康的紅暈。楊逸鳳這麼打量著他,便知他許是和自己一般得了癆症。
他便從袖中拿出應急藥,正要喂他吃,這人卻突然醒了過來,睜開了那雙本該十分有情的眸子。
他對楊逸鳳說:「你是什麼人?」
楊逸鳳猜想:此人剛才許是在裝昏倒,來惑人。
他的確是在裝昏倒。因他察覺到密林中有人闖入來了,但他武功並不十分高明,便打算裝病偷襲,不想來者卻是個有些善心的,便按下了偷襲的想法。
楊逸鳳便也知道這人其實心地不壞,而且智謀也不高。只是芳菲門中對容貌甚是看重,連門主作為男人也得傅粉化妝,日日對鏡打扮一個時辰才能出門見人。這個人被毀容了,怕是不敢面對門人,便隱居在禁地內。
楊逸鳳回答:「我是來芳菲門求醫的。因為終日坐著無聊,因此才胡亂逛到了這裡。」
那人卻冷笑道:「你胡亂逛也逛得到這裡來?難道你沒看到密林外的立碑?」
楊逸鳳便答:「我也是好奇。」
那人答:「好奇是會要人命的。」
楊逸鳳卻嘆道:「我這命恐怕也不長,多幹些無益之事也無妨。」
那人想了想,說:「難道芳菲門就沒個能醫治你的?」
「不是不能,而是根本不想醫治我。」楊逸鳳嘆了一口氣,說,「芳菲門說是與世無爭,其實也是有著野心的。我作為人質在這裡,只要有口氣在就可以了,根本就不需要健健康康。」
那人愣了愣,說:「你是個人質?」
楊逸鳳點點頭,說:「芳菲門門主想拿我來要挾我義子!我有時想,若我死了還不是乾淨些!現在死不死、活不活的,還拖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