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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清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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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湯匙內所有嫌疑人聽好,請立即放棄一切反抗企圖,自行摘除刻度。重申一遍,立即放棄一切反抗企圖,自行摘除刻度。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記安局將在半個小時後開始全面清繳!摘除刻度,從寬處理。摘除刻度,從寬處理!】

“摘你的娘!”一把折凳撞破玻璃,落到銀湯匙門外。屋裡屋外一個德行,安靜的像是從未有人存在過。

但事實上,整個中央廣場上空,已經被數不清的航拍機器人填滿。數十名鐵手銀面的全義體改造人,陣列在維納雕像的兩旁。距離他們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正是那間連匾額燈牌都在短路打火的銀湯匙酒吧。

現在每一幢高聳入雲的電子幕牆,都放映著這間酒吧門外的一舉一動,細微到煤灰一樣的黑雪在門角隨風打著盤旋,細微到一隻蒼蠅剛剛穿過被擊破的窗戶飛出屋外,就被調查員陣列中的一個人用電漿瞬間擊成湮粉。

“天啊,你看到了嗎,這間酒館裡竟然會有蟲子!”

“據說聯邦已經近一個世紀沒發現過蟲子的蹤跡了。我的終端告訴我,蟲子,是這世界上最骯髒的動物,它們愚蠢且卑賤,總是攜帶著大量病菌。它們身上所攜帶的病菌,甚至可以摧毀人類幾百萬次。”

“這群惡魔分明是想利用那些可怕的東西殺掉我們所有人!”

“扯出他們的刻度,將它扔到岩漿和硫酸裡去!”

電子幕牆的彈幕上,人群中,每一個在手機螢幕的另一邊盯著直播的人,都在用盡畢生的力量詛咒著這間酒館的老闆不得好死。

【蟲子,是這世界上最骯髒的動物,它們愚蠢且卑賤,總是攜帶著大量病菌。】

這段文字僅在兩分鐘內就被轉發了二十多萬次。而轉發量最多的一段話,只有四個字:

【殺了他們】

這是東壑聯邦近五十年來第一次進行如此有針對性的清剿活動,似乎霓虹市所有的人,都因為那隻蒼蠅而對整個銀湯匙產生了極為濃重的恨意。

城市裡的所有人都期待著調查員破門而入的那一刻,那棟小小的酒館裡面究竟裝著什麼樣的牛鬼蛇神,當他們的刻度被調查員扯出來的一刻,究竟是會求饒,還是會尖叫著拼命呢?

像是在期待著什麼大型的馬戲團表演,他們對此迫不及待又摩拳擦掌,雖然這件事實則與他們毫無關係。

並非所有的蟲子都會害死人,愚蠢才會。

一隻航拍機器順著玻璃窗的破洞溜進了屋裡,這家酒館光線昏暗,音響裡還放著幾個世紀前的爵士音樂,三五個男男女女聚在酒吧的臺案附近,默不作聲,像是被灌上水泥的雕塑。

“想拍點什麼,我們是怎麼被那群狗東西弄死的?”

航拍機器人似乎被什麼人抓在了手裡,鏡頭一陣天旋地轉的搖撼,落到了一個圓臉大耳的歐羅巴人身上,“現在有多少人在看直播,一萬?十萬?幾百萬?一群躲在神經網格後面的臭蟲,你們又能好到哪裡去,無非是趴在義體改造腳下的爛泥罷了!”

鏡頭裡的影像再次變得天旋地轉,在重重地撞到中央廣場的黑雪上之後,變作滿屏雪花。

【距清繳,還有十五分鐘】

酒館裡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高樂身上,這個衣著復古的人工智慧卻好像斷了電一般,直愣愣地盯著窗戶上的那個破洞出神。

“老闆,做點什麼,這是你的店!”一個大腹便便的歐羅巴女人大呼小叫道。

高樂把自己的臉藏在酒架之下的巨大陰影裡,看不清表情:“我可以給你們打開後門,或許他們並不知道這裡還有另一個通道。”

“你去找李申好不好,李申不是我們中央城區的負責人嗎?或許他能幫我們。”伊甸園之眼,是這些人最後的希望。

高樂並沒有理會眾人,他在努力地擦乾淨所有的杯子和酒瓶,等他把這些東西擦乾淨以後,又開始反覆地擦拭桌子和椅子。他把一大堆紅紅綠綠的酒精飲料擺弄過來,又擺弄過去,似乎已經完全沉浸在永無盡頭的清洗工作中。

一個精壯的亞裔男人撥通了耳內電話,良久的沉默過後,他表情陰鬱地告訴大家:“李申那傢伙已經關機了。”

【距清繳,還有五分鐘】

“李申說過他會保護我們的,他就不擔心在這個時候逃跑,會影響伊甸園之眼在別人心中的地位嗎?這些人不是口口聲聲地宣揚自己是反公司陣營嗎?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玩失蹤,這群膽小鬼!”

“還有程東呢,對,程東不是聲稱自己是中央城區最偉大的拾荒者嗎?禍是他闖的,他不該為了這件事負起責任嗎?”

人群一會喊著找李申,一會又開始埋怨著程東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為什麼會得罪手公司這種災星。後門的方向,卻已經傳來一個極其微弱的“咔噠”聲。

高樂依舊頭也不抬地擦試著酒杯,語氣也異乎尋常的波瀾不驚:“程東也好,李申也好,他們都和這家店沒關係。就像你們說的一樣,這是我的店,我的事,我自己解決。後門已經幫你們打開了,你們沒必要為了這家店而被手公司摘掉刻度,更沒有必要為一個人工智慧而失去記憶甚至性命。所以,你們還是走吧。”

剛才還吵吵嚷嚷的眾人,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大家面面相覷,隨後又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落回高樂的臉上。

中央廣場上冷冽的射燈暫時割開了酒館裡面的黑暗,眾人藉著這短暫的光亮,總算看清了高樂埋在細密碎髮當中的那張蒼白而瘦削的側臉。

在往日為什麼從未有人注意到,這個全聯邦碩果僅存的人工智慧機器竟然是那麼小小的一個,瘦小的像是一名仍在青春期的孩子。

“我只是要去陪我的那些朋友們了。早該被銷燬的我,竟然在聯邦生活了這麼多年,竟然還真的開了家店,我應該是賺到了吧。你們走吧,用不著陪我等死。”

【距清繳,還有兩分鐘】

只是因為高樂的身份是個人工智慧,所以大家才會將他忽略?

恐怕正是因為大家已經把高樂當做了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所以才會把他忽視掉吧。

人類不正是這樣嗎,人類難道不是經常遺忘掉身邊的家人嗎?

高樂是個比人類更像人的人工智慧。

高樂是家人。

臺案上擺滿了格式各樣的烈酒,隱藏在酒館裡各個角落的機槍,已經全部對準了所有的門窗。

高樂的手中捏著一枚打火機,這是他為手公司準備的最後一份禮物。

一杯由全部烈酒所調配,以整間酒吧做酒杯的,火焰雞尾酒。

“你們還不走嗎?”高樂的聲音開始發顫,他的確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但是他從未真正地嘗試過反抗公司,也的確從未參加過真正的廝殺。

他在怕。

“你說的沒錯,這件酒館是你的不假……”酒客們紛紛抄起了地上的折凳、椅子或者滅火器罐,偏偏沒有一個人打算從後門逃走,“但這間酒館也是我們的,拾荒者們都是爛命一條,往後的日子如果沒有酒喝,倒不如死了痛快。”

“這間酒館就是我的刻度,沒有記憶,和死掉有什麼區別!”

“總而言之,我們留下,一起和那群半人半機器的怪物拼了!”

【距清繳,還剩最後一分鐘,下面開始讀秒:59……41……】

“用不著倒數了,今天這裡沒人會摘下刻度,也沒人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朋友讓你們銷燬,來啊,拼個你死我活!”

【朋友?】

一道灼熱的藍光帶著刺耳的尖嘯,將銀湯匙粗糙斑駁的鐵門熔開了一個面目猙獰的大洞。

洞外燦爛的霓虹之下,幾十個調查員之中立刻傳來了一聲堅定而不帶絲毫感情的高呼:“上臂刃,銷燬人造體,回收人類刻度,生死不論!”

一聲令下,猶如戰號吹響。臂刃彈出,那幾道調查員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極速衝向這間渺小的酒館。

不知是從哪裡扔來的煙霧彈,刺眼的白霧讓所有人淚水直流,不停地打著噴嚏。這群從未經歷義體改造的拾荒者,在眾多調查員的眼裡,甚至比剛剛出生的嬰兒還要脆弱。

高樂幾乎是在煙霧蔓延的同時就打開了屋頂所有的消防噴淋頭,數挺機槍也在此時毫無保留地對著那群調查員傾瀉彈藥。

金屬所特有的腥味在積水中變得異常濃重,濃煙消散的時候,已經有一位客人倒在了血泊當中。他的身體被鋒利的臂刃割成了兩半,後頸處也被人掏出了一個張牙舞爪的血洞。

調查員與這群拾荒者的廝殺當然沒有因為濃煙的散卻而結束。溼淋淋的水汽砸在地上,砸在刀尖,砸在所有人溼淋淋的衣服上。像是幾個世紀前上演的武俠電影,兩個不同陣營的江湖門派正在大雨滂沱的夜晚,進行著不死不休的決鬥。

在高頻震動的臂刃之下,拾荒者們手中的【武器】就像是豆腐般不堪一擊,這些粗糙得連武器都算不上的折凳、滅火器罐剛剛觸碰到高頻震動的刀刃,就立刻被撕得粉碎。不過這群人還有手,還有嘴,還有牙。高樂看到那個大腹便便的歐羅巴女人用力地撕咬調查員的脖頸,看到那個瘦小的亞裔男人用手裡的短刀瘋狂地刺擊著全義體改造者那子彈都難以擊穿的胸甲。

他眼睜睜地看著酒館裡為數不多的客人一個又一個地倒在血泊裡,像是枯樹上飄落的葉片,沉默且無聲。

這座城市在那次核戰爭之後,就已經沒有植物了。機械,記憶掠奪,和永不熄滅的霓虹。

這座城市裡最為缺少的,就是方才倒下的一個又一個柔軟的生命。

高樂覺得自己的鼻子酸得難受,渾身的電路像是過載一樣地灼熱。他的眼睛裡開始有大量的不知名的液體湧出,這種感覺極其微妙又極其痛苦,他似乎終於理解了人類所謂的心痛與絕望究竟是種怎樣的體驗。

影片彈幕中的人類在歡呼,在直播當中親眼見到屠殺活人,要遠比銷燬一個類人機械體刺激得多。

而高樂,終於彈開了煤油打火機的蓋子,對著距離他最近的航拍機器人,將嘴角勾起了一彎最為柔和的笑容:“你們以為和這群機械傀儡站在一邊,就真的可以變成他們了嗎?別忘了,你們才是真正的人類啊。”

這枚打火機並沒有被如期地拋向天空,數十柄電漿槍已經在這之前將高樂的軀體打爛,一枚玻璃球大小的義眼,砸在桌子上,隨後又被彈向了酒吧的其他角落。

眾調查員用臂彎把臂刃上的血跡揩乾,踏著一地殘缺不全的肉塊,把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椅子擺好,坐穩,直直地盯著中央廣場那片空曠的水泥地面。

他們原本可以直接用手裡的電漿槍結果了銀湯匙所有的【反叛者】,然而這樣做顯然會讓戰鬥變得乏味且枯燥。

他們在等人,等程東回來送死。

所以程東來了,氣喘吁吁,面無血色。他的身體還並未從剛才的那場戰鬥中恢復過來,如今看著被鮮血染紅的銀湯匙,他只覺得自己的喉嚨裡被人塞進了一塊石頭,鹹腥又幹澀。

高樂在哪?這間酒吧對他那麼重要,他不可能捨下酒吧自己逃走。

他死了嗎?

“這傢伙就是聯邦頭號在逃犯對不對?殺了他,像是殺了那群叛亂者一樣,把他碎屍萬段。”

“公司威武!這間酒吧果然是那個惡魔的老巢,拔出他的刻度,讓他下地獄!”

“惡魔?我?”程東嗤笑一聲,擺了擺手,“無所謂了,喜歡叫什麼隨你們。”

他盯著電子幕牆的每一條彈幕,盯著銀湯匙裡面的每一位調查員,一字一句道:“今天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隔著機械眼觀看了這場屠殺的垃圾們。不管你是男人、女人,是老人還是孩子,老子都會找到你的家,親手扭斷你和你們家人的脖子,捏碎你們的刻度,讓你們好好見識一下,什麼才叫真正的惡魔。”

眾調查員的臉上仍舊無悲無喜,電子音從人群中傳來,帶著電流刺耳的嗡鳴聲:“阿爾法,你比預計整整遲到了五分三十二秒,事不宜遲,還是讓我們快速進入測試環節吧。如果你能在十五分鐘內,毫髮無傷地將這三十名【械傀】擊倒,公司上層會十分願意將你回收,並赦免你從前犯下的所有罪孽。”

“第一,我不是阿爾法,也不會配合你們的什麼狗屁測試……”

程東一面摘下了自己的口罩,一面揚起了自己的拳頭,腳下的步伐變得越來越快。

“第二,我並不想加入你們的狗屁公司,從前不會,現在更不會。

第三,我現在只想把你們的腦袋一個一個地扯下來,因為你們定不了我得罪,我才是你們的審判者!”

話音一落,那隻鐵錘一樣的拳頭便硬生生地砸在了一個調查員的鼻樑上,巨大的衝擊力,立刻將那顆義眼擠出了械傀的眼眶。

此時,在酒館的某處幽黑的角落裡,突然傳來了高樂的聲音。

“程東,你這個殺千刀的混蛋!快把我旁邊的這顆眼睛踢走,我可不想到時候你把我當成義體廢料給扔掉。我在酒架的下面,你可千萬別踩到我呀!”<!--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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