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桌的朝南的方向，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看不清對面顧嫦依的面容。

顧嫦依聲音中帶著一點兒笑容，道：“十三，喝茶啊，愣著幹什麼？”

元殤沒動。

顧嫦依自顧自的端著茶杯抿了一口，道：“嗯，味道不錯，敏兒最喜歡的雨前龍井……我聽說是你出點子製作的新茶？”

大燕朝原本的飲茶方式還是煮茶，要放生薑、鹽，茶葉也是茶餅、茶磚，沒有形成炒茶的風俗，只有個別地方有沸水沖茶的習慣。楚王叛亂之後，元殤為顧月敏下廚的那段日子，偶爾泡的清茶，發現顧月敏很喜歡，於是就將自己瞭解的一些有關茶葉的知識告訴了墨言，墨言立刻將該“工程”拉“上馬”，和摺扇一起在江南推廣。

東呂境內雖然江湖人居多，卻意外的賣得很好——顧嫦依當年有“天機秀士”的別稱，民間暗地裡傳聞她與皇后夙沙悅容“有一腿”，明面上全江湖都知道千玉樓樓主玉皖闐追求了她十幾年，老一輩的江湖人說到她的私事個個搖頭稱“不成體統”、“豈有此理”，但年輕的江湖人卻個個都仿效這位天下第一高手的風采。聽說了顧嫦依在晉陽公開場合“持摺扇風度翩翩，一碗清茶清秀絕倫”，早就爭相效仿。

顧嫦依明擺著給自己的產業做活廣告啊活廣告！

顧嫦依本人確實也十分喜歡這茶，語氣中帶著懷念：“當年悅容也喜歡喝清茶。”轉而忽然又道，“她曾給我說，喝茶，也要有人一同品味才更香醇。敏兒也和她娘一樣……”

話未說完，對面的元殤已經端起了茶杯。“從今天開始我跟著你學喝茶。”

“等等！”顧嫦依挑眉，“這碗茶你還不能喝！”

元殤不語，眼帶疑惑的看著她。

“拜師怎麼也得有拜師茶吧？”

元殤毫不示弱：“我為什麼要拜你為師？”

“臭丫頭！我教你這麼久，你會不知道我的意思？我告訴你，天機門絕學，就連敏兒我都沒教！你要學天下第一的武學，不拜入師門怎麼行？”

元殤道：“我聽說天機門的每一代掌門弟子都是武學天才。”言下之意，我可不是什麼武學天才。

顧嫦依卻神秘的笑了笑，道：“不做我天機門的傳人，自然成不了天才，成了我的弟子，武學白痴也能成天下第一！我想，你總比武學白痴更厲害吧？”

其實這句話已經是洩密了。不過她既然選定了元殤，就是絕無可能改變的。

人在危急時刻，來不及思考，會聽憑潛意識而行動。單憑這一點，顧嫦依就願意將顧月敏的交給這個人。即使將來，說得不好聽一點，即使將來顧月敏與元殤分開了，元殤也依舊會保護她。顧嫦依為了自己的侄女來選繼承人，私心有什麼不對，她的師父、上一代的天機門掌門也是她奶奶愛慕者，因為私心而傳位給她。

看著元殤一臉驚訝的模樣，顧嫦依又道：“這些還不能告訴你。門派機密，只有每一代的掌門才能知道。”

元殤還在猶豫。

顧嫦依道：“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你有師父麼？不要因為意氣之爭而放棄利益！”

顧嫦依這句話正對元殤胃口。元殤骨子裡的教育是利益至上。

元殤猛然抬頭：“我可以拜你為師，尊你敬你，但是絕不會按你說的做事！”

顧嫦依眨眨眼，道：“我自己都懶散得要命，管你那麼多幹什麼？你想做什麼去做便是，只要你不是造反，好好待我家敏兒，天大的禍事我都給你扛著！”

算來算去，確實是有盈無虧。

元殤立刻乾脆的起身，單腿跪地，手中端茶，端端正正的敬上——

“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師徒之禮，雖然簡單，卻一絲不苟。元殤黑道出身，知道拜師禮節的重要，絕不會像當初神機子那老不休為了討要毒藥秘方而敷衍，神機子都一百多歲的人了可以沒臉沒皮、倚老賣老，但她卻做不到。盜亦有道，殺手也有殺手的驕傲。

顧嫦依少有的一臉嚴肅，問道：

“我天機門弟子從來是一師一徒單傳。從此以後，你就是下一代掌門傳人。我天機門掌門，每代都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師父是，我是，你也將是！你是否能為了這個目標，忍受一切痛苦與磨難？”

“能！”

“天機門維護武林秩序，公正、公平的記錄武林之事，集天下之正道，秉俠之大者，弘揚武林正氣，你，能不能做到？”

“能！”

元殤的兩次回答都斬釘截鐵，速度極快。顧嫦依卻不認為她沒仔細思考，那眼神中的堅毅讓顧嫦依感到她的回答成熟堅定，在她的眼中，顧嫦依看到了某些一諾千金的江湖豪傑曾展現過的氣魄。

於是，顧嫦依滿意一笑，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我天機門核心弟子就只有掌門、掌門傳人，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外門弟子……”顧嫦依為她一一講解這神秘的天機門的事物。

天機門外門弟子雖然不多，一般不超過二十人，卻涉及了各行各業的精英，而且天機門的弟子一向淡泊名利、大度瀟灑，喜歡隱居生活，少部分人小隱於山林，大部分人中隱於鬧市，極個別人大隱於朝。如果沒有必要，他們或許一生之中都不會表明自己天機門弟子的身份，他們會默默的觀察著天下的情形，記錄下來，彙集到天機門。

天機門本身就是武林的仲裁者與“史官”，擁有“觀察者”無數，執行者卻只有一人——每一代的“天機真人”。據說每一代天機門的掌門都是幼年起開始培養，個個都是不出世的練武奇才。因為奇才難尋，所以每一代只有一個傳人。天機門每一代傳人都行俠仗義、主持武林正義，並且亦正亦邪，來去如風，行事莫測，讓武林人尊敬、羨慕，以及畏懼。

“人人都說天機門代代出天才，我更是天才中的天才，不滿三十歲就是力壓群雄的天下第一高手，就連吃過蛟龍肉的‘海上伏羲’呂振海也不是我的對手。我選定了你，作為我們天機門的傳人的你，自然也應該是天才中的天才！”

元殤聽顧嫦依的語氣將“天才”二字反覆用重音說出來，卻發覺她的話中隱含著一些東西，似乎另有玄機。

這世界上哪來那麼多的天才？而且天機門代代都能發現？

“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