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短時間內應該沒有人會進來，你好好休息。”

聽到暫時不會被打擾，黑子明顯的鬆了口氣，看得出他累極了，只是一直強撐著不讓自己露出疲憊姿態而已，其實神經已經緊繃到極點，然後麻木了。

“我知道你還年輕，無論怎麼折騰自己，好像養一段時間就會康復一樣。”伊藤看著他年輕卻疲憊的面容，忍不住開口：“但是，身體這種東西一旦開始衰敗，就怎麼也停止不了了。”

“……可以帶我走嗎。”黑子睜開眼，看著伊藤的眼睛說。

“啊……？！”伊藤愣住了。

“我保證不會報警，不會讓別人知道這裡，知道這件事，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帶我走……？”看出了男人的遲疑，黑子充滿希冀的直起上身，想要抓住伊藤的袖口，“我發誓，再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只要把我帶到地鐵站，不，帶到有人的地方就好……”

因為急著說話，黑子沙啞的嗓子扯到最後甚至破了音，這讓他顯得有些可笑，但是他望向伊藤的目光卻如此的虔誠。

“抱歉……”伊藤沉默了一會，最終還是搖搖頭。

“如果再得不到幫助，我可能真的會死掉。也許等下青峰君就會進來把我的腿打斷，也許赤司君會把我掐死哦。”黑子說著，甚至輕輕的笑了笑，伸出一隻手指指樓上。

“……我真的無能為力。”伊藤深吸一口氣，直視著黑子的眼睛，“生命對於您來說有很多種可能，也許未來會有轉機也說不定，但是對於我來說，也許就是這樣固定了。我是赤司家的醫生，這就是我無能為力的理由。”

“而且，赤司少爺他們好像真的很在乎您……”急急地想再補充點什麼，黑子揮揮手打斷了他：“我知道了。”

“其實也不是您的錯，是我太強求了，您並沒有義務為素不相識的我做那麼多。”

“提出這樣讓您困擾的要求，真是抱歉了。”

“還有，謝謝您。”

黑子彎彎眼睛，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Cha61.

“對不起。”伊藤低低的說，彎下腰給黑子鞠了個躬。

屋內的氣氛太沉悶，伊藤終於忍不住轉身想出去透透氣。站在院子裡，條件反射的摸摸口袋，卻並沒有摸到煙，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戒菸多時了。

年輕的時候他經常抽菸，到了三十五歲的時候肺已經黑了一塊，這才下定決心把煙戒了。多年形成的習慣並不是那麼容易改，一旦遇到什麼讓他心煩的事情，還是條件反射的去摸上衣口袋。

自嘲的嘆了口氣，伊藤抬起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庭院中央的樹葉子已經黃了。

如果他再年輕個十多歲，也許會幫那個孩子一把也說不定——但現在他都四十多了，沒有那麼衝動、也沒有那麼勇敢了。

“只要把我帶到有人的地方就好，不用管我……拜託了……”那個有著漂亮水藍色眼睛的男孩哀求的看著他，那麼瘦弱，那麼無力，像一簇小小的藍色火苗，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在風裡燒著。和自己十五歲的兒子比起來，他看起來甚至更小一點。

我知道這樣的理由很自私，但是請原諒我……在一個醫者的身份之上，我首先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十五歲男孩的父親。我不願意為了一個孩子生活的安穩幸福而犧牲另一個孩子，但，這確實是我唯一也是最後的辦法了。

對不起。

不知道什麼時候，黑子又陷入了綿長的睡夢中。每一次完全睡著，他都以為能睡上很久，其實也不過是幾個小時而已。夢裡終於不再是陰暗的色調，他夢見一道清淺的淡藍色光線一路指引著他，背景是閃爍著淡淡光斑的空白，他跟著那束藍色的光線一直跑一直跑，好像一點不會累，那條光線穿進一道淺藍色帷幕裡，同時耀眼的銀色光束四散開，最後定格成帝光中學男子籃球隊隊服。

他站在籃球場的中央，撫上胸口，掌心裡是青春獨有的炙熱心跳。

最後還是能打籃球，真是太好了。

——

“徵十郎少爺，你醒了。”伊藤推開門的時候，赤司靠在床頭削著水果。應該是早就醒了，自己換下了弄髒的衣服，穿著一件藍白條紋的睡衣，頭上扎著一圈繃帶，看起來已經恢復了精神。

“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伊藤輕輕的開口，赤司挑起秀氣的眉斜睨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專心致志的削蘋果，細長的手指有力的握住暗紅色的刀柄，蘋果皮被削成了完整的一圈，乾淨漂亮。

“如果可以的話，把黑子先生帶走吧。這樣幾個人一起居住的情況對於他的身體來說真的很不好……他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如果再逼他不知道會怎麼樣……”

伊藤越說越心虛，心想自己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麼，萬一赤司一惱火可是誰也架不住的。

“繼續。”赤司削好了蘋果，開始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弄進邊上的小碗裡。

“我覺得如果能把黑子先生帶到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養，無論對他的情緒還是身體都有很大的好處。”

呼……我終於說出來了。

“你先出去吧，我去樓下看看他。”赤司從牙籤盒裡挑出一根牙籤插在最上面的果肉上，從容不迫的下了床。

伊藤退了出去，赤司開始換衣服。黑子平時穿的衣服很多是赤司的，他從櫃子裡挑了一條白色的休閒褲和一件藍色襯衣，衣服是黑子穿過還沒來得及洗的，放在床頭，聞聞衣袖還有淡淡的清香，對於黑子來說過長的袖口穿在赤司身上剛剛好，他把袖口挽起來，露出一截光潔的手腕。

黑子還在睡著，赤司反身把門帶上。微風吹動著窗簾，空氣中已經散發出熱氣，也許是因為冷，黑子把自己縮在被子裡，只露出額頭和一雙緊閉的眼睛。赤司搬了椅子在床邊坐下，隨手撿了書架上的一本書翻起來。

說到底自己還是個膽小鬼啊，只要在哲也身邊坐一會都能感到滿足呢。

是因為發現了自己是被討厭著的吧……

哲也，竟然討厭我到了恨的地步，究竟是自己沒發現，還是一直固執的不肯承認呢。

這盤棋，已經徹徹底底下錯了，不知道有沒有清盤重來的機會。

也許是赤司的存在感太強，身邊有個人，黑子睡得並不好。他老是做夢，一個接一個，夢醒以後頭痛的厲害，身子也疲憊到不行。輾轉反側後，黑子發出了一聲細小的呻吟，赤司一驚，連忙看向他。

“赤司君。”一覺醒來發現身邊有個人，黑子並不奇怪。他揉揉眼睛坐起身來，平靜的看著赤司。

“哲也。”

然後是短暫的沉默，兩個人互相看著，卻不知道說什麼。

“對不起了。”半晌，還是黑子打破了沉默，“我並不想傷害你。”

赤司苦笑一下，“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呢，哲也果然是個善良的人。”

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