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這裡已經是天堂了。
巫承赫蜷成一團側躺下來,頭很暈,小腦裡有什麼部件像是壞掉了,感覺自己一直在沒頭沒腦地旋轉、下墜,卻永遠都觸不到底。這種失重感非常難受,很快他就覺得噁心想吐,於是不得不調整了一下姿勢,半靠在冰箱壁上,但這麼一來背部卻受到了壓力,變得疼痛難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巫承赫每一秒鐘都像是在忍受酷刑。冰箱雖然有900升,但整體是一個立著的長方體,他無法在底端平躺,只能變換各種姿勢,蜷縮或者半靠在裡面,沒多久身體就變得又僵硬又痠痛。
打完第十二針以後,身體開始變得有些麻木,肢體末端有輕微的麻痺感。巫承赫舒了口氣,以為一切都要過去了,情況正在變好,殊不知最困難的時刻才剛剛到來他的腦子裡漸漸像是煮開了沸水,不停地冒泡,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像蒸汽一樣溢了出來,向四周擴散。
它們湧出了他的頭顱,在黑暗中凝結成了無數長長的帶子,像章魚的觸手一樣扭曲糾結。巫承赫意識到那是他的意識雲正探出思維觸手,但他完全沒法控制,只能任憑它們像發瘋的章魚一樣穿過冰箱門,穿過廚房,穿過客廳,向廣闊的世界深處探去。
他閉著眼睛,整個人都陷在黑暗當中,卻以另一種方式看到了周圍的世界,這個世界裡沒有色彩,所有的物體都只有黑灰色線條勾勒出的輪廓,簡單空洞。漸漸的,黑灰之中亮起了一點金色的光斑,然後是另一點幾分鐘後,星星點點的光芒開始遍佈於線條構造的世界。
巫承赫看著這些微弱的光點,慢慢意識到那些是生命體,因為它們在動,在閃爍。其中體積大一些的應該是人類,而那些分外明亮的,則是異能者。
線條的世界還在擴充套件,十米、二十米、五十米無數的光點線上條之間亮起,飄忽閃爍,像暗夜的燈火,巫承赫能感覺到它們的思維波動,剛開始是微弱的,慢慢地卻越來越強,像噪聲一樣在他的大腦中縈繞不休,紛亂嘈雜。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觸手,無法控制自己的意識雲停止擴張,他感覺自己都要被那些光點發出的思維噪聲逼瘋了,卻偏偏停不下來。
沉寂了十七年的大腦完全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資訊擴張,發出不堪重荷的銳痛,巫承赫痛苦地在冰箱裡扭曲著,哆嗦著,掙扎著打完第二十二支舒緩劑,終於扛不住昏厥了過去。手裡的注射槍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再也沒有能夠撿起來。
媽媽救救我眼淚無法控制地湧出來,巫承赫抽搐了幾下,徹底失去了意識。
馬洛覺得自己今天有點混混沌沌的,直到下午做完體能訓練,回到家裡坐到餐桌邊,精神還有點恍惚。
怎麼了,馬洛?莉莉茲為了迎接兒子,特意從兵站趕了回來,親手準備傳統的愛心晚餐。她將一個九寸的蘋果派放在餐桌上,擔心地摸了摸兒子的頭,在發燒嗎?狂躁症要發作了?你最近有沒有按時注射平衡劑?
唔我沒事。馬洛撥開母親的手,皺眉揉了揉太陽穴,可能是時差還沒倒過來,昨晚接機的人太多了,粉絲太瘋狂,被他們吵得頭疼。
哦,下次讓你們球隊的經理人不要再曝光行程了,人家還以為你炒作呢。莉莉茲抱怨著,解下圍裙,一邊開香檳酒,一邊指揮自己的量子獸叫丈夫吃飯。雌性獰貓穿過樓梯走進書房,很快漢尼拔就走了出來,微笑道:給馬洛也來一杯,我們慶祝一下。
他才十六歲,不能飲酒。莉莉茲皺眉,嗔怪地白了一眼丈夫,但還是拿了高腳杯給兒子倒了小半杯。
得了冠軍,可以破例一下。漢尼拔揉了揉兒子的捲髮,不大趁手,想起另一個兒子來,但看了一眼莉莉茲,並沒有提起。他坐到椅子上,端起酒杯:為了冠軍。
為了冠軍。莉莉茲臉上露出驕傲的笑容,附和道。
馬洛終究是個孩子,酷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得意來,舉杯和父母相碰:謝謝。
莉莉茲的廚藝並不出色,但作為一個上校已經非常難得了。漢尼拔和馬洛識趣地沒有挑剔蘋果派太甜,烤雞排太鹹,大口咀嚼著食物,並不時討論一下球隊和學校的事。
最後一個學期了,還有五個月就要聯考,球隊要不要暫時退出來?漢尼拔問馬洛,你想考哪個大學?第一集團軍直屬軍校,還是你外公那邊的航校?
馬洛道:其實我想考阿斯頓大學,那兒畢竟是排名第一的軍校。
莉莉茲臉色一變,道:我不同意,聯邦和遠航軍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了,新任總統金轍是個強硬派,和老總統不一樣,鬼知道什麼時候會和你爸爸翻臉,我不同意你去首都念大學!
阿斯頓大學是人類定居敦克爾星球以後建立的第一所大學,以軍事為主,民事為輔,七百多年來一直是聯邦軍政高官的搖籃。但近一百年來,聯邦政府和遠航軍的關係一直處於一種微妙的狀態,尤其是新任總統金轍上臺以後,很多政策都在緊縮,讓遠航軍非常忌憚。
這種時候把唯一的兒子送到首都去上大學,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所以莉莉茲和漢尼拔都更傾向於把兒子留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
我聽說一個訊息。馬洛猶豫了一下,道,聽說議會在討論一個提案,要求遠航軍上校以上軍銜的家庭裡,至少派遣一名後代回敦克爾首都接受高等教育,尤其有志於從軍的孩子,必須到首都軍校上大學。爸爸,這是真的嗎?
莉莉茲顯然從沒聽說過這個訊息,吃驚地望著丈夫:有這種事?
漢尼拔道:我也聽說了,不過應該不會透過吧,我想聯邦暫時還不會找遠航軍的麻煩首都星團需要大量的能源,我們的第二和第三集團軍正在仙琴座拓荒,稍微停一段,他們就會斷糧。
萬一真的有這個提案,我們難道要把孩子送到敦克爾首都?莉莉茲憂慮地說,如果聯邦想和遠航軍動手,他們不成了總統手中的人質?
怎麼會,你想得太多了,如果他們真敢和遠航軍翻臉,幾個孩子能起什麼作用?難道我會為了幾個小孩放棄遠航軍幾億人的利益?漢尼拔皺眉道,金轍沒那麼蠢,他了解我的作風。所以如果議會真有這個提案,主要目的應該還是思想教育,畢竟我們的孩子大都出生在遠航軍,對聯邦沒有歸屬感,他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培養下一代之間的凝聚力。
頓了頓,道:總之再看吧,如果馬洛真的喜歡阿斯頓大學,去首都念幾年也沒關係,畢竟聯邦在文教方面比遠航軍出色得多,我也希望他認識一些優秀的校友。
我不同意!莉莉茲才不理漢尼拔那套大道理,在她眼裡兒子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馬洛你給我聽著,乖乖留在遠航軍念大學,不許動阿斯頓大學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