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湯。
很香,很暖和。
碗裡有六個荷包蛋,青瑰吃了三個,留了三個在碗中。銀匠讓他都吃完,青瑰搖頭,道:“那三個可以留著嗎?若是找到了小白,那三個給他可好?”
銀匠忍不住微笑,道:“你都吃了,找到你朋友,帶他過來,家裡還有很多。”
青瑰聽見“朋友”二字,一愣,道:“小白不是我朋友。”
“是你兄長?弟弟?”
青瑰愣住,搖搖頭,咬著嘴唇想了會,小聲道:“反正不是朋友,我倆誰也離不開誰。”
銀匠聽見,若有所思,沒有再問。
青瑰執意沒有吃留在碗裡的三個荷包蛋,端坐在小板凳上盯著銀匠看,銀匠知道他在等自己帶他進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青瑰發頂,道:“咱走吧。”
銀匠領著青瑰進了城,青瑰坐在知縣府門口對面的牆腳下開始等,從早晨等到傍晚,銀匠給他買了幾個熱包子,青瑰捧著啃了一個,將剩下的包子仔細收好,他怕小白回來餓,便可隨手給他包子充飢。
銀匠看在眼中,愈發好奇他口中的“小白”是何許人物。
日落,青瑰疲倦地站起來,幾分失望。一日,二日,三日,連等了三日,還不見白狐蹤影,銀匠清晨帶他出門,晚上再把他領回來。第四日早晨,青瑰只咬了半口荷包蛋便說飽了,對銀匠道:
“我認路了,自己去就好。”
銀匠看小孩臉色黯淡,神色卻仍舊執著,便問道:“若是他一直不回,你難不成一直要等?”
青瑰哽了嗓子,喊道:“他不會一直不回!”又低著頭小聲道:“自然要等,這裡等不到就回南山等。”
銀匠不再多說,陪著他又等了一天。
第四天,仍舊未見白狐。
那天夜裡,銀匠突然問道:“想不想看我打銀子?”
剛回到家中的青瑰只覺渾身疲憊,趴在床上閉著眼睛搖頭,銀匠給他蓋好被子,關上房門出去了。
青瑰是被清脆的金屬敲打聲驚醒的,也不知道是夜裡的什麼時辰,他躺在床上靜靜聽著從院落中傳來的聲響,叮叮噹噹,錯落有致。銀匠在打銀子嗎?青瑰起身,踩著月光推開房門。
銀匠在院子一側的棚屋裡,點了很多燭燈,手邊散落著很多鏨子、錘子,銀匠在敲打著一塊銀鎖,敲敲壓壓,鏨著花。青瑰抱著膝蓋蹲在銀匠身旁,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銀塊在銀匠手中變出流暢的花來。銀匠抬眼看了下青瑰,繼續專注地鏤刻打磨。
銼除了粗糙,那銀鎖像是有了生命,鮮活起來,銀匠在一邊刻了“長命富貴”,在另一面鏨了蓮花蝙蝠,下面懸著三個竹紋小鈴鐺,鈴鐺上也刻著福字。
青瑰問:“這是給誰家娃娃打的,好漂亮。”
長命鎖,鎖性命,辟邪穢,驅鬼蜮,保平安。
銀匠問著:“你小時候可有鎖?”
青瑰搖頭,從懷裡掏出那塊玉,道:“我有玉。”
銀匠抬手摸了摸那塊溫潤的玉,見上面刻著“青瑰”,道:“青瑰嗎?”
青瑰點頭,銀匠拿起銀鎖,在玉上比劃了比劃,道:“倒也正好,這鎖是給你打的,正好裝下你的玉,日好將玉鎖進銀鎖裡,多些平安,可好?”
青瑰沒想到竟是這般,只覺得那“長命富貴”的鎖子精緻漂亮,遂愣愣點頭應下,道:“好。”
銀匠開啟一口木箱,裡面全是白花花銀飾,銀匠道:
“來瞧瞧,可有喜歡的?”
青瑰過去趴在箱子口翻看,小孩的帽飾銀鈴,女人的銀簪銀墜,銀扣銀筷銀梳,鏨刻著花鳥蟲魚樓臺亭閣,多福多壽、狀元及第、文王百子,青瑰挑出一個銀蓮花的扣子,舉到眼前仔細端詳著,問道:
“你真是銀匠?”
銀匠點頭,道:“你當是什麼?”
青瑰想起前幾日的失禮,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倔強道:“先生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銀匠心裡暗笑,這小傢伙,就這麼個防人法?還不如不防。
青瑰問:“那你叫什麼名字?總不能一直叫銀匠吧?”
銀匠道:“你想聽真名,還是想聽化名?”
青瑰搖著一個銀鈴鐺,道:“真名化名,不過是名字,你告訴我哪個,我便信哪個。”
銀匠笑,道:“好,我是穆青鋒。”
銀匠院落裡還有一個小棚屋,那個棚屋上掛著一把大鐵鎖,鎖子已經生滿了鏽,顯然是很長時間沒有開啟過了。
小棚屋裡只鎖著一樣東西,一把劍。
世人曾稱其為青鋒劍。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還有一更。。。
17
17、第十七章 ...
松榆縣東面是連綿的山脈,雖還是春寒料峭,地氣卻已經暖了,山澗中的一片湖水早早地化開了冰,大概是被冰封久了,那湖水看著異常清冽乾淨,湖面上幾隻野鴨悠閒地划著碧水,盪開一湖漣漪。
湖邊有個荒廢已久的木屋,屋頂都已經坍塌了一半,顯然是久不曾有人居住了。此刻,在這小木屋房門前坐著一個白衣錦緞的男子,男人衣裳上金線暗繡著對龍對鳳,陽光打在他身上,渾身都似亮著光輝。他眯著眼睛靠在木屋搖搖欲墜的門框上,毫不在意地上的枯枝敗葉沾髒了衣襬,他愜意地曬著太陽,愜意地抬手輕撫盤臥在他膝蓋上的一隻白狐。
那白狐極是乖順,閉著眼睛任由男人撫摸,天地間彷彿一片靜好。
男人低頭看了看腿上的白狐,勾起嘴角笑道:“都說好七天後放你走,怎麼還這般仄仄的。你暫時又變不回人形,回去也是給你家青青添麻煩,不如陪我多待幾日。”
白衣男人便是天狐,臥在他腿上的狐狸,便是小白。那日小白同青瑰藏在知縣家中,小白看見牆頭上金光一閃,心裡警覺,追了上去,果然就看到了這天狐。小白本不想惹事,質問天狐為何對他們窮追不捨,那天狐卻嗤笑道:“你們還不值得我窮追不捨,我是來松榆會朋友。”
小白自然不信,說了幾句警醒的話,那天狐前一刻還嘻嘻笑笑,後一刻便翻了臉,跟小白動起手來,小白怎是天狐的對手,竟被天狐打回了原形,帶到了這山澗。
掙扎也是徒勞,小白便由他抱著,自己暗中慢慢積攢體力。那天狐拿了一條不知道什麼質地的金屬鏈條將他拴在木屋中,天狐說小白跟人待時間久了,身上穢濁之氣太重,不利於修行,便不給他吃食,每日只給他喝山澗中的泉水。泉水倒是甘甜,只是不能果腹,幾天下來小白餓得暈暈乎乎,早就失了力氣,懷疑那天狐是故意整他。
山裡連陰了好幾天,今日終於出了太陽,天狐將小白抱出屋子曬曬太陽,小白還是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