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今天只要跨進了裡面,你變再也走不回以前了……沈大人……沈大人……”
小道士抽泣,身子一抖一抖,蹭到了南山劍劍刃上,劃破了面板,鮮血染紅了髒兮兮的道士袍子,白錦伸手架開了劍鋒,想將小道士拉到一旁,小道士卻死命抓著青瑰的手不放,小白同白錦在旁邊觀望,也不去強拉,僵持著。
青瑰垂著眼睛聽完小道士的話,然後抬起眼睛看著他,黑亮亮的眼睛,一如南山初見時。青瑰道:“他是我爹爹,自然要見,你鬆手吧,我決意進去的。”
小道士一怔,失魂落魄的鬆開手,喃喃道:“是啦,他是你爹爹……”
擺脫掉小道士,青瑰深深吸了口氣,猛地用力推開了那兩扇沉重的大門,大門發出沉悶又刺耳的咯吱聲,緩緩往後退去,殿內氣息撲面而來,青瑰打了個寒戰,聞到的竟然是血腥氣。
大殿裡只燃著一盞孤燈,照亮了大殿的中央,照不到的地方全部被吞噬在黑暗中。青瑰環視著四周,這裡絲毫不像馬老人描述的那樣,只是空蕩蕩的一個大殿,哪裡有什麼日常擺設,半點不像活人居住的地方,更看不到他的爹爹。
青瑰抓住小道士衣袖,紅著眼睛問道:“我爹爹呢?”
小道士還在抽泣,指了指大殿深處。
青瑰往那裡走了幾步,才赫然發現那裡立著一個高大的青銅匣子,鑄得嚴絲合縫,根本沒有門窗,像個窒息的牢籠,四四方方扣在地上。它隱藏在大殿的暗影中,方才並沒察覺。
青瑰越是走近那青銅匣子,血腥氣息越重,青瑰呼吸急促起來,觸控到冷冰冰的金屬外壁,顫著聲音問道:“怎麼會在這裡面,我爹爹怎會在這裡面。”
小白拽過小道士,道:“如何進去。”
小道士哭得更兇,心一橫,奪過小白的南山劍,往自己手掌心狠狠扎去,瞬時間噴出鮮血來,看得白錦一陣心悸。小道士推開青瑰,將自己滿手的血塗在青銅壁上,細看才察覺,正中間有個太極圖案的暗紋,小道士的血順著暗紋浸透了太極紋路,又順著青銅壁,一直流到了地上。
片刻之後,裡面傳來悶悶的金屬碰擊聲,青銅壁緩緩向兩側退去,打開了。
裡面太暗,小白端過燈,擋在青瑰前面先走了進去,青瑰只覺得身前小白身形一頓,還未問得出口,眼睛已經被轉身的小白緊緊捂住,小白聲音也有些發顫,他對青瑰道:
“青青,別睜開眼睛,你……就當是你爹爹去了吧,我領你出去。”
青瑰怎肯,他拼命扯下小白的手,小白卻捂得緊,怎麼都撼動不了,小白覺得手掌下溼了一片,想必青青已經急哭了。
青瑰哭道:“我知道里面怕是不好,小白,你要是敢這樣就帶我出去,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他是我爹爹,你沒有資格替我決定。”
小白嘆氣,緩緩滑下手掌,青瑰推開擋在身前的小白,向前走了幾步,如豆的昏黃燈光搖搖曳曳,青瑰還是看清了,看清後,噗通一聲僵直地跪在了地上。
此刻,外面的人也都走了進來,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小道士卻不進來,他坐在外面地上,將手掌上的血往破道袍上胡亂抹著,哭喊道:
“我不讓你進去,你非得進去,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那就是你爹爹,活著還不如死了,這回你死心了吧!”
小道士哭得越發淒厲,聲音尖刻地迴響在大殿中,他道:“本來那狗皇帝只取你爹爹鮮血,十年前狗皇帝發了癲,生啖了你爹爹雙目,活生生挖出來的!之後十年,就是對你爹爹的凌遲,先取了手腳上的血肉,後來是……十年,足足凌遲折磨了十年,狗皇帝和我那死鬼師傅不叫你爹爹死,吊著他一條命,取血取肉,抽筋剝骨,你知道去幹嘛,他把你爹爹吃了!把你爹爹拿去練丹,就為了什麼狗屁長生不老……”
小道士哭得兇,再也說不下去,青瑰跪在那裡,呆滯了似的盯著眼前臺上躺著的人,不,不知道還能不能算是人,連人形都沒有了。
那裡放置著一副形骸,沒有容貌,空蕩蕩的眼眶,鼻唇耳皆被割除,四肢處空空蕩蕩,竟都沒了。
青瑰突然站起來,木然轉身走了出去,他看到在外面哭得縮成一團的小道士,竟笑道:
“你哭什麼,那根本不是我爹爹,我爹爹神仙似的一個人,我見畫像的,跟我極像,比我好看多了,人家都說我爹爹是閒雲散鶴的氣度,那麼有情志才氣的一個人,怎麼會是裡面這般。裡面根本不是我爹爹,你休想誑我。”
小道士糊了滿臉鼻涕眼淚,抬頭看了看青瑰,咬著牙說不出話來,青瑰不管旁人,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往大殿外面走去,小白嘆著氣,跟在青瑰身後。
且說馬老人看見這般場景,已經驚駭得癱倒在地上,一旁白錦嘆道:
“他還有呼吸,竟然還是活物,這般活著,不如死了。”
白錦說罷,去外面拉起小道士,看他臉上又是血又是眼淚鼻涕,嫌惡道:“怎麼弄的這般髒,親兒子都沒哭,你哭成這樣有何用。”
不說還好,一說小道士哭得更兇,道:“沈大人教我識字唸書,我心裡偷偷把他當成爹爹,他成這樣,我卻救不了,還助紂為虐……我以後肯定不得好死……”
白錦聽他說“不得好死”,心裡緊揪,把小道士抱起來,也往外走去。
青銅匣室裡只剩下馬老人自己。
老人顫抖著手摸上沈大人的心臟位置,那裡還微弱地跳著,馬老人想起來以前初見時,他捧著書莞爾一笑,暖人心脾,映在心頭,再也忘不了。
仙謫般的人物,不該留在世間遭人踐踏。
馬老人摸出袖中匕首,對準了沈大人心口,用力紮了下去。
那具殘軀已喪失反應,可馬老人還是覺得彷彿聽見沈大人胸腔裡發出解脫似的喟嘆。馬老人抽出匕首,沈大人的血噴了他一臉,馬老人摸了摸,竟然還是溫的。
這個人慘死這般,都還是暖的。
那邊青瑰將出大殿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小白扶住他,青瑰身子一頓,猛轉身往回跑去,眼淚也開始一滴一滴往下掉,等他奔跑回去,卻看見馬老人正將衣服脫下,蓋在那具殘骸身上,胸口位置上,血色染紅了衣裳,青瑰開始哭,道:
“我爹爹……”
馬老人平靜道:“方才老朽送他走了。那時沒有留下陪他,一直心有愧疚,如今,我也算是兌現了諾言。小公子,你爹爹曾託我帶給你的話,你可記好了,我再說一遍於你。你爹爹說叫你好自珍重,不要枉費了性命。”
馬老人又道:“我家中有個不成器的兒子,我早已囑託好,小公子日後若是有所需,他會全力幫你。小公子,我親手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