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活著。半夜跑出來,叫人發現了,不是找死麼?”
佳期不知是哭是笑,譏誚地哼了一聲,“我找什麼,你不知道?若不是你們把我塞進那裡頭,我怎麼至於要被你們算計?”
陶湛抱臂,“我們算計太后什麼了?”
佳期咬著牙,“又是攪黃結黨,又是捏死朱添慢,把朝上弄得烏煙瘴氣……陛下難道是什麼文曲星下凡,怎麼招得你們這樣顧忌?不……”
陶湛忽然深吸了一口氣,冷笑道:“朝上本來就烏煙瘴氣。”
佳期愣了一下,“你是什麼意思?”
陶湛沒有說話,佳期在沉默中呆立了半晌,突然神情一動,猶如被一束白光劈上天靈蓋,一時間喉嚨裡像堵了什麼東西,連話都說不出,慢慢喘了口氣,“朝中是不是……還有鄭皇貴妃的人?”
那些人慣於藉著天子的名頭做自己的事情,一旦被他們扳倒了攝政王,就只餘下皇帝被他們挾制。裴琅一口氣將江底浪攪了個沸反盈天,看似是亂臣賊子鐵腕攝政的形容,實則……
實則他在為裴昭清路。
一將功成萬骨枯。佳期想過,倘若裴昭大業功成,她就算是那“萬骨”中的一具,哪怕路遠山高,悶頭走下去就是……可從沒想過,會有一個人跟她並肩。
看佳期愣著,陶湛理了理袖子,“左右他也死了,我不說死人的壞話,也犯不著替死人賣命。太后,好自為之,在下不奉陪了。”
他“砰”地關了門,真的走了。
佳期在黑魆魆的房間裡坐了很久,抱起一罈酒,慢慢出了府,繞過長街,在路口走錯了很多次,總算找到了從前顧將軍府的地方。
這地方的大門仍然封著。她沒力氣翻牆,搬了梯子來,爬上去,抱著樹枝滑下地。
天井裡還擺著魚缸,顧量寧就喜歡在這個地方訓她,因為外人聽不見。
最後顧量寧死了,那時候佳期已經進了宮,到很久之後才知道。佳期不知道她的棺木那時停在哪裡,但總覺得應該不是前面的花廳,應該是這裡,因為顧量寧嫌悶,家人總該懂她的。
佳期在階上坐下,胃裡翻湧得難受,也沒有喝酒,只是抱著。
她還有這麼一個家,可是人散了、門鎖了,再有人欺負她,她找不到堂表姐去哭了,也沒有顧量殷出餿主意,也沒有顧量寧叉著腰點她的脊樑骨。
裴琅總是騙她“你是顧量殷的女兒”,可倘若不是他,“顧量殷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光彩的名頭,她就算沒淹死在太液池,也有別的死法。原來沒有老死宮中那麼簡單。
現在連裴琅都沒有了。
圓圓的月亮從頭頂落到東邊,風吹得又厲又重,把四肢一寸寸凍僵。佳期到最後是真的動不了了,只能抱著小腿,把頭埋進膝蓋,像只嚇破了膽的鵪鶉。
不知過了多久,肩膀上稍微一沉,一張大氅裹了下來。
裴昭從後面抱住她的肩膀,“母后,兒臣帶你回家。”
沒有旁人在,但這姿勢很曖昧。
小皇帝從來沒有透露過一言半語的喜歡,但在這樣一個夜晚,他只用一個姿勢,把所有的話都說盡了。
明明是很令人驚詫的事情,可佳期累極了,一點驚訝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有些麻木地想,裴昭大概知道她半夜出宮去了哪裡,也知道她又是為了什麼躲在這裡哭。
她只是很漠然地說:“那不是我家。”
裴昭抱得更緊了些,將下巴擱在她的肩窩,溫存而篤定,“今後就是。”
佳期足足坐了兩個時辰,是真的凍壞了,腿腳都僵著,打不開也伸不直,人是怔怔的,不斷掉著眼淚。裴昭把手穿過膝彎,小聲道:“不哭了,好不好?”
幽禁
裴昭親自抱她上車回宮,太醫早在那裡候著,一盞參茶灌下去,佳期總算動了動,推了藥碗,啞聲道:“辣。不要了。”
裴昭耐心道:“好。喝完這口。”
佳期又抿了一口,裴昭順著她的意思,將人全都帶走,任她蜷在被子裡發呆。一直出了成宜宮,他才站住腳,將手裡的燈遞給邵興平,“如何。”
太醫斟酌著用詞,道:“太后娘娘是傷心過度,鬱結在心裡,風寒倒是小事。這心病拖得久了,恐怕……”
“太醫,”裴昭淡淡道:“朕知道緣故,說法子。”
太醫忙道:“不過是多散散心,若有合得來的朋友,多說說話,出去走走……”
裴昭低頭應了。這深宮裡頭高處不勝寒,他從不知道佳期有什麼朋友,他也沒有。
太醫還在絮絮叨叨說著,裴昭拍了拍肩,“勞駕多看顧母后,朕明日再來。”
太醫便宿在成宜宮暖閣,隨時看顧。次日,皇帝果然一下朝就來,陪侍到午間才走。夜間又來一趟,看著太后吃藥,這才擺駕回宮。
搜尋耆夜王的精銳仍一無所獲,太后足不出戶,這場病一連拖了四五日,宮裡漸漸起了流言蜚語,很快便被壓下去,小宮女們坐在階上議論著皇帝的純孝。
太醫卻漸漸悟出了門道——太后這不是足不出戶,是出不去。
宮廷禁衛森嚴,一次展翅,再也難飛。
皇帝這夜再來,太醫便不敢再多說,自診脈下藥。佳期不說話,裴昭也不說話,太醫戰戰兢兢,告了退,轉身便走。
門在他身後關上,室內便有些暗。裴昭點了燈,聽她在身後問:“他回來了嗎?”
裴昭把成宜宮變成了一隻鐵桶,佳期並沒有生氣,也沒什麼話說,但她每天都會問這麼一句。
裴昭照例答:“皇叔沒有訊息。”
佳期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好,我要睡了。陛下不走?”
她臉上透著蒼白,眼下禁閉在宮中,不用見人,連深衣都不穿,穿著尋常袍子,腰帶鬆鬆繫著,越發顯得瘦。
裴昭便點點頭,“走。明日再來看你。”
佳期一直是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他也連帶著心事重重,雖然捨不得走,卻仍是到了門邊,突聽佳期說:“這樣很不像話,陛下打算關我到什麼時候?”
裴昭想了想,“我怕你走。”
“孩子話。我走到哪裡去?”
裴昭笑著回頭看她,“我若是知道你要去哪裡,還有什麼可怕?”
佳期也笑了,又困頓地揉揉眼睛,“這樣不是辦法,我畢竟是……”她頓了頓,“陛下不該喜歡我。”
裴昭很坦然:“我若是知道如何才能不喜歡你,就不會讓你問這句話了。”
佳期被他繞得沒有辦法,往榻上一躺,喃喃道:“你可是皇帝……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我早就該聽你皇叔的,給你找十個八個妃子放在宮裡……這倒好了,騎虎難下……”
裴昭走回去,蹲在榻邊,隔著衣裳搖了搖她的手腕,“別說胡話。我不要十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