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山石驚動的村民點亮火把,抄傢伙結伴上山,只見白翁的房門敞開,人卻不在那,又見山頂有詭異的紫色燈火,便壯了膽子往山上跑來。遠遠就聽見有人說話,像是白翁的聲音,便在遠處喊聲,以此驅散心中的驚恐。
火把照明前方,唯有他們從小看到大的石頭,還有點點土壤,以及那從夾縫中長出來的樹,並沒有看見白翁。
忽有晚風吹過,冬夜的寒風冷意入骨,加之天色昏暗,更令人毛骨悚然。眾人聽見了人聲,卻沒看見人,心中驚怕,想走,又怕白翁真出現什麼意外。
突然傳來腳步聲,踩著石山而來。眾人喉嚨發乾,唇色紫青,緊握手中農具,往前面盯看。
火把隱約能照明附近兩丈遠的地方,依然什麼都沒有。
但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像是有人沒有穿鞋子,赤足慢走在山中。
眾人的寒毛豎起,已準備離開這詭秘之地。
一雙赤足,突然出現在火光之下。眾人氣息猛地屏住,那一雙腳毫無血色,白得接近青色。眾人顫顫抬頭,目光終於落到那人的臉上。
一張很年輕的臉。
一張很熟悉的臉。
一張沒有血色的臉。
“啊——”
恐懼的尖叫聲傳遍山林,將整個石村,都驚醒了。
☆、42.白頭翁(八)
第四十二章
那突然出現的恐懼驚叫, 震得石多壤的腳步一頓, 也震得扇子滿是期盼的神情一僵。
火把散亂一地,十餘個村民奪路而逃,幾乎是幾步一摔, 往山下滾走。
片刻, 這黑暗山頭, 只剩幾個還在燒著餘溫的火把。
火焰餘暉在石頭上燃燒著, 灼得石頭一片焦黑,點點火光在石多壤無神的雙眼裡晃動, 暖化不了他僵硬的臉。
白翁小跑過來,將那火把踢開, 怕已經不知疼痛的石多壤去觸碰。他看著那跑遠的村民,想到他們慌慌張張的模樣,嘆氣:“害怕?為什麼會害怕?”
風溟眉眼一抽:“大半夜的突然出現一個死了半年的人,你們還要他們跳舞歡迎?”
扇子兩眼一亮, 問道:“也就是說, 如果白天出現就不會怕了?”
風溟朝她一笑:“你真是天真可愛。”
“……”扇子細想也覺得他們害怕是正常的, 畢竟這是半夜,而且不知道哪裡刮來的妖風,吹得人心底發毛。要是她睡到半夜看見這麼一個沒有血色的人,也的確會覺得很可怕呀。她默默朝大魔王靠了靠,“但至少白天會好一些。”
“我說你們……”風溟忍無可忍道, “為什麼不直接飛上天, 給個神諭, 讓他們搬走?”
明明是小仙女,不是怪物,非要折騰。
“這不一樣。”白翁說道,“不僅僅是為了讓村民搬走,還有石多壤臨死前的心願。”他嘆道,“你沒有看見,方才那團屍氣?是黑的,以他的畢生所為,本該可以去仙界當個小神,但心有遺憾,以至於他無法上天。讓他完成心願,便能淨化這股屍氣了。”
“他的修為,可以去冥界當差。”風溟捏住旁邊小仙女的臉蛋,說道,“你看看她,堂堂小仙女,早出晚歸,兢兢業業,一個月只有一日假期,做神仙好麼?”
扇子抗議道:“是兩天!我還有年假!”
“哦。”風溟對白翁說道,“看,只有兩天假,但冥界是十天。”
本來還在嫌棄的扇子神情一凜:“十、十天?”
“心動了?我舉薦你去?”
扇子“好”字已在舌尖上,最後硬生生吞了回去,斷然道:“才不,還有,不要捏我的臉。”
“唉——”呆了許久的石多壤緩緩轉身,身體還很僵硬,無神的雙眼看向三人,說道,“他們不會聽我的,我已經死了,他們只會怕我。”
扇子不解道:“為什麼會怕你?到了天亮,就不怕了。”
石多壤搖搖頭,如果只是一天兩天,倒還好,可已經過去半年。半年,縣老爺只怕早就把許諾良田的公文撤了回去,就算能將他們勸走,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嘆氣,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裡。
那晦暗的夜幕,漸漸落下,遠山已呈黛青色,黎明將至。連風,都夾著寒霜晨露的冰涼。
石多壤往山下的村莊看去,清晨的村莊,慢慢被晨曦籠罩,半年了,村裡並沒有什麼變化。他還是覺得自己,像是睡了一覺,剛剛醒來。
只是沉睡時是初夏,而今已是初冬。
日光剛剛掠過村落,那沉寂的村子,突然傳出喧鬧聲,家家戶戶的大門轟然開啟,隨即每家幾乎都衝出人來,再次手持農具,朝山上湧去。
扇子以為他們來迎石多壤,可一瞧,每個人都氣勢洶洶,身上貼著黃符,還有人捧著觀音石像,如潮水倒湧而來。
她愣了愣,白翁也一怔,他們分明不是歡迎的架勢。
山上林木不多,多是石頭,石多壤站在石頭上,十分惹眼。遠遠地看不清,但隱約能看出人影。
村民又驚又怕,但仗著人多膽大,瞧見了人也沒有停下步子,只是更加緊握手中的東西。
扇子終於覺察到氣氛不對勁,上前說道:“石多壤,走吧,不要留在這了。”
石多壤怔神看著他的故土,自從知道自己死而復生,一切感覺都不同了。他並不痛心村裡人這樣驚怕他,甚至打算解決他,如果換做是他,他也會害怕。
他只是依舊不甘心,石村還是石村,過了幾十年,依舊是滿布石頭的村落。他突然有些後悔,為什麼三年前,不先讓村裡最開始就願意離開的青壯年出去,等安定了再回來接走他們的家人,就不用耗費三年之久了吧。
扇子見他不走,伸手要抓他衣裳將他帶走,可手還未觸碰,便被風溟拉了回去,他沉聲:“他身上屍氣還沒有完全清除,你不能碰他。”
仙到底是仙,跟魔妖冥三界是不同的。
“可是村民快上來了。”扇子轉向白翁,急聲,“快帶他走吧。”
“他並不想走。”白翁似乎明白了什麼,他也低眉看向山腳下不斷靠近的村民,說道,“帶他走,他的怨氣只會更深,連冥界也回不去。”
生在這裡,死在這裡,哪怕死得毫無價值,這裡也是落葉歸根的地方。
所以石多壤絕對不會走的。
白翁嘆氣,他到底是想得太簡單了。
他在人間數百年,無論去何處都是座上賓,人人都待他極好。他便以為,人間處處真情。他此刻才意識到,他骨子裡是魔,永遠都不會懂凡人。
村民浩浩蕩蕩而來,黑色的腦袋離得越近,喧鬧聲就越大。他們藉著這鬧聲,驅散心中的恐懼,也想讓山上的鬼怪聽見,自動離開。
然而快到山頂,那人還是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