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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木炭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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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墨要去書房看信,柳劍染察覺,目光又瞥了瞥秋紋,但還是抬腳跟了過來。

“你們先將她鬆綁了。”

“柳爺,這……”那站在秋紋兩邊的婆子,瞅瞅柳劍染,又瞅瞅史溪墨,目光遲疑閃爍。

柳劍染怒了。

“怎麼?我不是史家的人,話兒就一點不管用了?”

此事,柳劍染定要管。

他相信一面之緣。偷竊之事應另有蹊蹺。就憑秋紋溫和清雅的良善面向,她就不該是賊。

近日,柳劍染得了一本相面之書。

相由心生,以貌取人,還是有七八分道理。

偷竊之人,心術不正,從容貌看,就有掩飾不住的猥瑣之氣。

“柳爺……您就別為難奴才們了……”一個婆子畏畏縮縮上前,一雙眼睛,更多地是看向史溪墨。

這兒是草廬,大爺的院子,他是正兒八經的主子。

行不行地,到底怎樣,大爺開句金口就得了。

“你們不行動,那我自個兒給她鬆綁了。”柳劍染看著這些倔頭倔腦又勢力的婆子,心裡來氣,又將腿兒折回來了。

今兒,這閒事管定了。

那秋紋雖被綁著,嘴巴雖不能言,但耳朵能聽,眼睛能看。

到底,還是有人與她說話的。

她看著柳劍染仗義執言,心裡感激。若行動自由,只想與他道聲萬福,表達謝意。這是她在史府的第一個劫難。自打春雁日日與她找茬,秋紋就感不妙。她什麼錯都沒犯,就因為自己的存在,遮擋了春雁的“光芒”,惹她不快,日子就一日日地難過起來。

小廚房是春雁的天下。

底下那些婆子媳婦,都和她好。秋紋卻是孤單。

無人相救,必須自救。

她本想掙扎幾下的,但放棄了。或許,越是沉著,越是冷靜,卻是能引人蹊蹺,覺出破綻,引出不同的結果。

如此形景,溪墨不能不看向秋紋。

他捏著信,立定身軀。這便是柳劍染口中說的燒火丫頭。此女身量苗條,膚色白皙,雖破舊衣衫也遮擋不了她清秀容顏。的確出挑。

他心裡贊同柳劍染的說法。

讓她當燒火丫頭,的確委屈。

不過,不管燒火丫頭,還是一等丫鬟,史府另有規矩:日常穿著皆是一樣。一樣的上衣小褂,一樣的裙子鞋襪。不同的是,頭上的簪環。一等丫鬟,比如春琴,比如老太太屋裡的綺蘭,發上能插兩根銀簪,能佩紅色絨花,也能戴珍珠。

燒火丫頭只能梳雙髻。

只是,何以她穿著這樣寒酸?如此破舊衣衫,早該扔了。這讓前來府邸的客人見了,也會覺得府內苛待丫鬟。

溪墨不悅的是這個。

“你,抬起頭來。”

他已然走到秋紋面前,劉劍染靠向一邊。

秋紋緩緩抬起頭。

這是一雙清麗的眸子。“明若秋水”。溪墨心裡想起這四個字。有了這副清麗的眉眼,溪墨只覺此女的顏色比方才那第一眼更動人,更明媚。

似乎,這雙眼睛,好像那兒見過。隱隱的熟悉。

他佯作平靜,掩飾內心的翻湧。不妥。他是主子,她為賊。“你叫什麼?”史溪墨的聲音溫和,毫無世家公子倨傲做派。

他又將信交給柳劍染:“此信,還是你先看。”

話音剛落,屋簷又飛下一隻白鴿,引得草廬一干僕人以之為奇。史府內花園奇花異草,也不乏珍稀飛鳥。但這隻白鴿體碩,口中發出的並非咕咕的聲音,而是像雄雞那般的鳴叫。史溪墨和柳劍染同時皺眉。

此鳥類鴿,並非鴿。它名叫戴勝,是一個西域小國送給寧北王的禮物。寧北王每日以黑山雪蓮相喂,漸具有人的靈性。

溪墨暗叫不好。

此鳥叫得哀鳴,分明是來求助。

北寧王遇麻煩了。

溪墨本想緩一緩,待審訊清楚了,再行出發。看來竟是等不得了。家事與國事,後者為大。

想了想,他叫來潘娘子,詢問了幾句,當初是何人買下了這燒火丫頭。

“大爺,是李總管。”

“哦,是李顯貴。也罷,你去叫他來,給他傳個話兒,叫他替我審理這偷竊金釧之案。”

潘娘子明白,但又不知好歹地說了一句嘴兒:“大爺,您這是又要離開草廬了?小廚房我還特地噸了一隻清蒸的鴨子,又添枸杞又加紅棗百合,給大爺您去火呢!”

這個場合,潘娘子說這些不適宜。

春琴咳了咳,過來扯她的袖子:“叫你去,就趕緊去,別說廢話。”

潘娘子臉有點兒紅,她不知是蠢呢,還是故意,又添了一句:“大爺,那鴨子倒也不是我親自勞碌的,是我的女兒春雁兒。春雁,大爺您可記得,白胖白胖的,可喜慶,也好看。上一回老太太逛園子,還誇她一團喜氣,將來是個有福的人呢。她為了燉那隻鴨子,天不亮地就起來,又拔毛又放血地,忙活了一上午呢。”

潘娘子這婦人,作風不正派,與好幾個人有染。當著小廚房的領事,也愛剋扣一點小錢。但她不甚貪婪,因她有別的進項。平日最寶貝的,就是她這女兒。女兒的志向潘娘子自然知曉。如能入得大爺的眼,在大爺屋裡伺候,就和春琴一樣,近水樓臺,日後定然能上得大爺的床,做個跟前人。

一旦有機會接近溪墨,潘娘子總不放棄機會竭力誇讚女兒。

她的話,底下婆子都聽見了,個個心裡都想笑,但又不敢。

春琴聽了只管皺眉。她上前糾正:“我說潘娘子,大爺是大爺,是咱們的主子。你老別一口一個‘我’‘我’的,說聲奴才礙事兒麼?快快改了吧,要不我也替你羞死了!你女兒真的敢殺鴨子?”

春琴一臉不信。

春雁懶,她雖在小廚房幹配菜的活計,但聽說只管睡懶覺。

潘娘子有些後臺,同為奴才,春琴也是家生子兒,說話還是留了臉面。

潘娘子臊紅了臉。

“春琴姑娘,看你說的!我養的女兒我不知道麼?那鴨子算什麼,那黃鱔、泥鰍、蛇……她也是敢呢!”

潘娘子不但不後退,反而愈發胡扯起來了。

“好,那我趕緊叫人捉一隻雞,叫她過來,我看她敢不敢殺?”春琴也就和她槓上了。

婆子們,都覷著二人鬥嘴皮子,都覺有趣,都將秋紋撂在一邊兒了。

史溪墨當然容不得此等情形繼續下去。

“春琴!”他吆喝。

春琴立馬閉嘴。她還依仗大爺發善心,一二年後,做主將自己嫁給了史蘭澤,外頭當正頭夫妻呢。

春琴被愛情迷住了眼睛。明明溪墨姿質非蘭澤可比。但她就是鐵了心,非蘭澤不嫁。因心裡有了人,春琴在溪墨跟前,一舉一動,越發端莊正派。

那廂,潘娘子也不敢多言。

“大爺,奴才這就去叫李總管。”一溜兒走了。

柳劍染就看笑話般地看著廊下。說實在,他內心同情史溪墨。這樣的生活,非他說要,只如囚籠。

他是想笑,嘴巴都差點兒咧開了,可他沒笑。

他沒忘記秋紋還綁在那兒呢。

“將她鬆開。”

溪墨下令。左右婆子終不敢怠慢了。

秋紋微怔。

“將她嘴裡的帕子拿掉。”

溪墨再次下令。

若她真是竊賊,交與李總管,按照府內規矩,該怎麼來怎麼來。若她不是,那便要即刻放了。總之,一切要經過審訊。

現在,溪墨願給她短暫的自由。

秋紋微怔。

柳劍染是客。史溪墨是主。當然是做主人的威懾力大。這表明,在史府大爺心中,並未將自己就等同於竊賊,將自己一棍子打死了。

秋紋眼睛亮了亮。

離開衛家,進入史府,她孤木無依,如水中荇草,漂浮如蘋。史溪墨這番話,如同水裡拋來的枝條,秋紋必須牢牢抓住。

她顧不得肩背的痠痛,對著溪墨直直跪了下來,連磕了三個響頭。“奴婢謝謝大爺體恤。”

這八個字,嗓音溫潤,吐字如蘭。

柳劍染連忙將她扶起來,對著史溪墨:“她不是賊,我可以拿腦袋保證。她一個燒火丫頭,廚房那般忙碌,還答應幫我熬三天三夜的藥,可見是個良善有品的人。溪墨,你要真將她攆走,那替你熬藥的人可就……”

說到這兒,柳劍染察覺失語了,連忙閉了嘴,以免別人聽出破綻。

那藥是給溪墨熬的。

秋紋是答應了,但出了這偷竊之事,也只好暫擱下了。除了秋紋,當然還是能夠找到熬藥膏的人。只是,劍染護著秋紋,非要這般說與。

溪墨微微皺眉,這個柳劍染,也只見了這丫頭一面,就如此偏袒起來?他倒有點兒不爽了。

戴勝鳥還在鳴叫。

不知寧北王發生何事,但一定緊急。

雖然自己有傷,但刻不容緩。

李顯貴忙忙地來了,一路,他也知曉草廬老姨娘金釧被竊一事,這偷竊的人已經抓獲,便是自己買來的丫頭秋紋。

李顯貴有點忐忑日,擔心秋紋連累了自己。這丫頭當真窮怕了,幹那丟臉面的事?看著她乖巧文靜,長得也好,以為是個穩妥的……可到底是不是,李顯貴也沒個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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