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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入雲的一座石山之下站著一名身著青色長衫的青年,正對著光禿禿的山洞口發呆。
這就是築基期之後宗門分配給他的洞府,一座靈氣微薄,地勢偏僻,甚至沒有什麼裝飾的,普通石山。
他生生被氣笑了,“物資閣竟辱我至此麼?”可細細想來,那些分配洞府的弟子也不過是聽令行事,上頭的人讓他們為難他,他們不從,受苦的就是他們了。
至於為什麼上面的長老們要為難他一個初入築基的年輕弟子……就必須提到這個青年蛋疼的初戀兼前未婚妻了。
青年姓夏,原是大普國一戶商賈人家的孩子,剛出生便引來七色祥雲,商賈大為震驚,直覺得他這老來子未來恐怕不是什麼簡單角色,多方求見各個大師請求賜名,最終由雲麓寺的住持賜名“燁”從這一輩的家譜“雲”,叫夏雲燁。
與他頗為神異的出生相比,他的成長之路更是一路綠燈。小小年紀就得下界雲遊的仙長點撥,短短三天便成功引氣入體,進階練氣期。同他一起在凡間遊歷的,就是那位修仙界鞭門世家的幼女,慕楚青。
二人相逢在一場近乎屠城的疫病之中,短暫的合作後雙方對這個臨時搭檔都非常滿意,於是順理成章的,二人開始了組隊遊歷的新徵程。這原是一段值得為人稱頌的的少年英才相遇相知的故事,可他們的結局卻並不完美,甚至……令雙方都感到難堪。
雖然兩位主人公覺得這是繁複命運導致的錯過,但事實上解釋起來也很簡潔。慕家在除魔戰中幾乎被滅門,一夕之間慕家只剩下了出門遊歷的慕楚青和一位老僕。慕楚青不過是半步築基,哪怕是進入了頂級宗門無宛宗的夏雲燁也只是將將築基。他們根本守不住慕家那多如繁星的天材地寶,法器丹藥。
也正是此時,無宛宗內門弟子出頭表示願意與慕楚青締結道侶關係,等到慕楚青升入元嬰,二人將慕家之物二八做分,二分歸於內門弟子,做這些年保護慕家的勞務費。
面對這等豺狼環伺的境遇,慕楚青除了答應這份婚約,再沒有別的選擇。
於是……她正牌的未婚夫,夏雲燁,就被架到了一個無比尷尬的境界上。
理智上,夏雲燁理解未婚妻……前未婚妻的選擇,可是身為被放棄的那個,說是一點負面情緒都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這事也並非他二人解除婚約就能了結的,就比如現在。
他身為宗門的築基修士,所分配的洞府應當是靈氣濃郁的草木之山,內裡一應物什也應按照築基等級分配。
可他面前這個石頭山?靈氣幾乎沒有,山上光禿禿,幾乎是寸草不生,從洞口看進去,裡面亦是……家徒四壁……
他雖然資質相對優異,可若是修行處是這樣一個貧瘠洞府,恐怕修行結果也是大打折扣。
也或許,這就是那些人的目的。若是他三年金丹,五年元嬰,那慕楚青何去何從恐怕難說的很,如今壓制他一二,來日他與慕楚青修為天差地別,那些舊日的情誼,自然也就淡了。至於他一個原本擁有大好前程的年輕修士是否被耽誤一生……這世上總要有人被犧牲的嘛!既然他們想佔了那好處,自然這虧,要塞到別人嘴裡。
夏雲燁勾起唇角,冷笑了一聲,抬腳便要走進洞府。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喚“花花……”
——他抬起的腳於是便僵在了半空。
和他自小努力讀書不同,初遇慕楚青的時候,這小妞幾乎可稱一句文盲,能步入練氣,純屬佔了父母血脈的便宜。於是拿起他的名牌脫口而出便是“你叫夏雲華?”
真是優秀的認字認半邊的典型啊,該說幸虧是認識個華字嗎?不然豈不是要叫他夏雲火?
自那之後,不管他如何指正,這小妞只認他叫夏雲華,有時候懶得說三個字,就叫他“華華”……更後來,他們確定了關係,她就騎在他身上,露出張狂的笑容喊他……“花花”。
……慕楚青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稱呼不妥,於是清了清有點發緊的嗓子,重新喚到:“夏……道友。”
夏雲燁只覺彷彿過了千年一般,他緩緩轉過身,木然對面前的清麗佳人行禮:“慕道友。”
“還不曾祝賀慕道友……訂婚之喜。”
“再祝慕道友,進階之喜。”
“三祝慕道友,夫妻和睦,兒孫……”他噎住片刻,咬牙接道“……兒孫,滿堂。”
慕楚青來時的心理建設全部白做,整個人心態完全崩掉了,眼淚幾乎是像流水一樣湧了出來:“花……”她想說自己的難處,想說自己不能愧對家族,想說現在的自己亦是無路可走,被逼無奈,可,這些,在他們倆商議該怎麼應對時,就已經說過了。
他們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在充分討論,反覆推敲後下定的最理智,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只是生而為人,擁有七情六慾,即使是自己做下的選擇,如今直面那慘淡現實的時候,這對年輕的少男少女還是感到痛苦。
她一哭,夏雲燁也繃不住紅了眼眶。
二人就在石頭洞府跟前吹著山風抱頭……嗯……相對痛哭。
足足一刻鐘,兩人才勉強收住情緒,能順利說出整句的話來。
慕楚青婆娑淚眼凝視著夏雲燁:“夏道友。此生是我慕楚青對你不住。作為補償,”
她指甲深深掐進手心的嫩肉裡抑制住想要撲倒面前之人懷裡的慾望,道:“今後,無關家族,無關宗門,我答應你三件事。豁出性命亦在所不惜。”
她劃破的掌心冒出粒粒金光,這是天道承認了面前之人的誓言,若有違背,天道會處以相應的處罰。
夏雲燁也慢慢收斂了情緒,面上重新變回那個溫潤的商賈之子應有的表情:“無需如此。”他口中雖這樣說著,實際上卻並未對慕楚青進行阻止。
“那麼……今日之後,你我徹底分開。”他嗓音微啞:“若我真的有求於你,我亦會先稟明師兄,再聯絡與你。我們從前關係親密,為防日後產生羅亂,我們二人,還是不要有不必要的聯絡了。”
“我……亦是此意。”慕楚青輕聲回道。
“你的洞府……”慕楚青道:“你分配到這樣的洞府原是因為我,我自會去稟明大師兄,讓他給你重新分配。”
“不必了。”夏雲燁冷聲拒絕:“不必如此麻煩。我天資擺在這裡,就算是這樣的洞府也不能壓制我修行。”更何況,怎麼可能讓她還未成親便先矮那人一頭?
慕楚青何曾受過夏雲燁的冷臉?一時之間又是震撼又是喏喏,竟說不出話來。
“好了,慕道友,若沒別的事,我要收拾自己的行李了。”這是下逐客令了。
慕楚青自然聽懂了對面人的言下之意,於是十分不捨地緩步離開了。
他們都清楚,這一分別,再見面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送走了昔日情人,夏雲燁渾身的骨頭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垂頭喪氣地走進了石頭洞府。
靠近了才看到,這光禿禿的洞府竟然還有名字!
只見石府口處,一塊青黑色牌匾歪歪的掛著,上書三字——“青冥洞”。
“青冥洞……?”夏雲燁輕聲念道:“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
緩步走進洞府中:“這洞府裡莫不是還有座金銀臺?”
“……”
夏雲燁愣住了。
他進入到石洞中才發現洞中並非一無所有,中心竟有一座兩丈長一丈寬的……臺子?臺子表面半是金色半是銀色,到真個是“金銀臺”了。
他幾步走到金銀臺旁邊,伸出手輕觸那臺面,只覺很是細膩,觸手溫潤,絕不是金銀器的手感。
“真是怪了。”他自言自語:“何以……在外面竟完全看不出這裡有個臺子?”
說著,他屈起手指,隨意地敲了敲這臺子。
——異變突生!
檯面突兀的像是鏡面一般顯出一幅場景來!
“!”
夏雲燁被嚇了一跳,凝神看去,檯面上顯出一座燈火輝煌的高塔,還有……密密麻麻多如繁星的人。這場景只晃了一瞬,檯面便換到了下一個場景,是幾個穿著奇怪的羸弱男人圍著一個服飾更奇怪的紅裙女人,似乎在逼迫她喝下什麼東西。
夏雲燁皺起眉頭:“這是何地?竟有這樣的事發生?”
檯面上的場景全部消失了,只浮現了一行字[你願意救她嗎?]
夏雲燁眉頭仍然緊鎖著:“自然!我輩修士若是連這等汙糟之事都要視若無睹,這道修不修也無甚區別了!”
他話音剛落,檯面便陡然亮起一片金光,金光將夏雲燁整個人攏住了,片刻之後,金光消失,這石洞之內竟全無一人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