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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神。
神谷川是理解這個概念的。
如今,他在相關的理論知識方面也算有著不小的積累了。
日本所謂的荒神,一般是指擁有一定民間信仰,但又沒有絕對正統神格的妖怪。
像青木原裡的山姥、山彥、豬笹王,在民間都曾被小範圍的視作山神或者森林之神崇拜。
所以,他們都可以被歸入荒神的範疇。
而瑪麗之後建立起神社,初步汲取信仰力量後,也可以被視作為一尊荒神。
與荒神概念相對應的是“正神”。
正神們普遍擁有著絕對正統的神格,名諱被記錄在神道教神明體系之中。
像象徵著太陽的“天照大神”;象徵著月亮的“月讀命”;執掌雷霆和刀劍的“建御雷神”;守護商業繁榮的“天日鷲神”;以及目前被神谷川掌握著殘缺神骸,是富士山化身的“木花之左久夜比賣命”,全是正神的典型代表。
“官方給赤魟大人的定義是荒神,參考山姥他們的情況,這個赤魟大人最次得是個強力的c級怪談,且有不小可能上b級,感覺是有可能產出赤魟骨的樣子。”
又根據青森縣的那份檔桉資料,神谷川知曉了,在很久以前的初冬季節,青森沿海的個別漁村是會舉行“赤魟祭”的。
就是針對赤魟大人這位荒神而舉行的小型祭祀活動。
具體祭祀內容沒有寫的很詳細,只是簡單提了提——
以前有此信仰的漁民們相信,在祭祀過赤魟大人後,赤魟大人就會賞賜他們豐厚的漁獲。
不過,類似的小規模祭祀習俗,在近代已經慢慢消失了。
從青森縣的資料上來看,最後一次有記錄的“赤魟祭”舉行地點,在一處名為大慄島的島嶼上。
那次祭典距今差不多有30多年了。
所以,從官方提供的資訊來看,對赤魟大人的信仰已經差不多完全衰敗消失。
不過也能理解吧,畢竟是非常小眾的民間荒神信仰。
“從資料上來看,各地赤魟祭的舉行時間,差不多是在12月的中旬,這不就是最近這幾天嗎?也許,我得抓緊時間,去一趟青森,最好去那個什麼大慄島上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撞大運得到赤魟骨。”
由此。
神谷川打算去一趟青森縣,重點調查一下大慄島。
而且得抓緊時間去,趁著現在剛好是12月中旬這幾天。
這也就是為什麼剛開了[格蘭德情侶酒店],但他依舊決定先把新地圖的事情放一放。
事實上,神谷連明天早上飛青森的機票都已經買好了。
下午的時候,在學校那邊也請到了一個星期的假。
請的還蠻順利的,甚至沒有動用【一千銀針】,可能在班主任的眼裡,神谷同學本來就挺“體弱多病”。
“等我去青森那邊調查一下赤魟大人的事情,最後不管最後有沒有得到赤魟骨,之後回東京的路上,都順便去千葉縣開一下新地圖。”
神谷是這樣安排這一個星期“病假”行程的。
很合理。
“哦,對了。既然明天要去青森的話,還得上高天原敲鐘找一下賣藥郎,入一份【延壽紫金霜】備著,應該還來得及。”
紫金霜這東西,是神谷川在現實裡開大戴面具的必須消耗品。
要想在表世界搞事情,手頭最好有一份,以備不時之需。
另外,【延壽紫金霜】本身具有延年益壽的功效,服用下去有很大好處。
什麼都好,唯一的問題就是價格太貴,一劑8000魂晶。
“延壽紫金霜的錢,給瑪麗備建設素材的錢。這兩項加起來,我在青木原賺的魂晶就差不多都預支完了,又是一窮二白。”
錢賺得快,花得也快。
但沒辦法,這都是必要的投入。
“算了算了,看開點,錢不就是拿來花的嗎?留在手裡也不會下崽。”神谷川肉疼地自我安慰,“就這樣吧……這一大筆支出,先算在下張地圖[活魚旅館]的怪物們頭上好了。”
……
既然已經買好了機票,第二天一早神谷就打算動身去青森了。
這趟出門,在非式神裡的怪談裡他只帶了座敷和小小老頭。
其餘怪談全都留在家裡看家。
靈車團也一樣,送完神谷去機場後就可以回家休息了,這次要去的地點是海島,他們在那裡不會發揮太大作用。
幽靈馬自達下不了海,最適合他們發揮機動力的地形還是公路或者城市。
玄關處。
神谷川揮手和紅蠟筆彩紙、日和坊、垢嘗,還有一臉彆扭的小悟告別:
“我不在家這幾天你們好好待在家裡,有什麼事情,就聽大石還有高山他們兩個的。”
怪談們都點了點頭。
只有悟捏緊了拳頭,呲起一口白牙不滿抗議:“你這種父母出門叮囑小孩子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
神谷保持微笑沒有馬上回她話。
心說這可不就是特意講給你聽的。
想了片刻,神谷又蹲下身子,看向懸在地面上的半截紅蠟筆:“彩織,我不在家的這幾天,請你保護家裡的其他人。”
神谷川留在家裡的一眾怪談裡面,悟、日和坊、垢嘗都弱小不堪,土雞瓦狗。
靈車團嘛,雖然吃的蠟燭也有不少了,但目前依舊還是f級。
最強的一個當屬d級的紅蠟筆彩織。
如果神谷不在家的時候,非要選出一個保安的話,那隻能是她了。
不過……這孩子,怎麼說呢?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不能說她不乖吧。彩織除了偶爾會在家裡畫小烏龜和貓貓頭折磨垢嘗以外,基本不做壞事,大體上算是個非常聽話的孩子。
但是她有些懵懵懂懂的。
按照神谷川的感覺,小蠟筆對很多事情的認知都是空白的。再加上她被親生母親誤殺的經歷,甚至有時候還會有點扭曲。
非要說的話,有點像……瑪麗幼年體?
總之,一定要有個心智健全的人待在彩織身邊,幫忙看管約束她的行為。
神谷川這一趟出門倒還好,靈車團還有悟醬都留在家裡,可以充當小蠟筆的“監護人”。
尤其是悟。
這電話小鬼醒來以後,紅蠟筆彩織就一直纏著她。
經常晃動筆頭,姐姐長姐姐短的,看起來是很親近悟的樣子。
沙沙。
紅蠟筆聽到神谷的額外囑咐後,落到玄關地板處開始寫字:“交給我。彩織,保護歐內醬。”
“非要叫的話,叫我悟姐姐就可以了,不要叫歐內醬啊!”
悟明顯不太習慣這種親暱的稱呼,紅著臉糾正彩織。
“吱……”
至於站在後頭的垢嘗,看到彩織在地上寫字,下意識攥住圍在脖子上的方巾。
但因為神谷大人正半蹲著在和那調皮的小蠟筆進行溝通,垢嘗又不敢立刻衝上去擦拭地板。
只能把兩個爪子握得更緊,閉眼忍耐。
硬了,鼠鼠的拳頭硬了。
“總之,你們好好看家。”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神谷重新站直身體。
他該走了。
這時候揹著晴天娃娃的日和坊,努力踮腳朝他揮手告別,溫聲細語:“神谷大人,路上小心,武運昌隆!”
啪嗒。
大門關上。
垢嘗當即扯下脖子上的方巾,朝著玄關地板上的刺眼紅蠟筆字跡撲去。
而悟則是咂了咂嘴,看起來對神谷和瑪麗的離開全然不在乎,快速轉身去了樓上。
……
二樓的書房。
拉著窗簾,沒有開燈。
悟趴在窗臺上,將窗簾扯開一道縫。
她看著神谷上了幽靈車,看著幽靈車盪開虛幻透明的波紋,於街道上急行消失不見。
“瑪麗又被神谷川那個壞傢伙帶走了……也不知道他們這次去青森的海島會不會順利,會不會遇到危險……要是我能隨意開未來視就好了。”
悟這樣想著。
剛才在樓下同神穀道別時沒有流露出來的情緒,這下子完全反應在了臉上。
唰唰。
有一些紅色的細線透過書房的門縫底下鑽入房間,蔓延到門上,變得如有實體,輕易就打開了房門的反鎖,並且拉開門。
悟回頭,看到半截紅蠟筆在半掩的門口小心探頭探腦,不禁有些生氣:
“為什麼隨便開門!我都反鎖了,就是不想讓人進來的意思,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要總是纏著我啊,這樣子是會讓人討厭的你知道嗎?”
真是的,這孩子實在太沒有分寸和邊界感了!
而且被人看見,我其實對瑪麗和神谷川那傢伙這趟出遠門離開感到擔心什麼的……
因為羞惱,加上性格使然,悟對彩織喊得稍微有點大聲。
小蠟筆微微朝門外退了退,在空中愣了一會,才沒精打採落下來,寫道:
“對不起,悟姐姐。彩織,只是想找你玩。別生我的氣,彩織,知道錯了,再也不開你的門了。”
“咕……”
悟看向地板上有些刺眼的蠟筆字跡。
恍忽間彷彿瞅見一個扎單馬尾的小女孩,雙手捏著衣角,垂頭不知所措,惶恐無助地站在那裡。
紅蠟筆從地上晃晃悠悠飄起來,似乎是打算從悟的房間口離開。
“等……等一下!”小悟連忙開口把她叫住,“我剛剛的意思……剛剛的意思是,總之不是說你討厭,就是讓你也找點自己的事情做。”
“紗織,沒有事情可以做。”
“哪裡沒有,神谷川那傢伙不是叫你保護好他的家,給我稍微上心一點啊……呃,算了,這種事情,好像只要你待在家裡就算已經在做了。”
悟這樣說著,靠牆坐下。
她纖細的雙臂環抱住自己的膝蓋,下巴也頂在膝蓋上。
被光滑白色絲襪包裹的腳趾微微蜷縮,摩挲地板。
沉吟了一小會,悟埋低下臉,聲音變得細小:“如果你實在沒事情做,要不要,進來玩遊戲?”
“彩織,要玩!”
門口原本還在低落的紅蠟筆似乎是很好哄的樣子,一下子就情緒高昂起來。
“那我看看神谷川那傢伙都給我買了什麼遊戲。”悟鬆了一口,“唔,兩個人玩的話,我看看,我看看……分手餐廳,二人成行什麼的……”
電視和遊戲主機連線。
悟給自己拿了個坐墊墊到了屁股下,也順手給彩織拿了一個。
半截紅蠟筆斜躺到了柔軟的坐墊上,一條條潦草的塗鴉紅線蔓延而出,匯聚成稚嫩雙手的形狀,捧起了遊戲手柄。
電視螢幕裡面光影變幻。
“……彩織你去拉左邊的機關啦,真是的,明明那麼明顯誒。”
悟一向習慣於隔著網路或者電話,向人類惡作劇,作威作福。
不太喜歡和別人直接接觸相處。
但偶爾又會因此感到寂寞。
“喂,彩織。就是那個……如果你非要叫歐內醬的話,也、也隨你便啦。我不是願意和你親近的意思哦,我就是,就是不想跟小孩子計較。”
……
大慄島,日本東北海域上的一個不起眼小島。
島嶼上以前有個小漁村,就叫大慄村。
村裡的人都已捕魚為生。
近現代,大慄村已經發展成一個小鎮子大小的規模了,鎮子裡只有千百人居住。
島內有鄉鎮學校和醫療機構。
而捕魚依舊是大慄島人最主要的謀生手段。
大慄島在地理位置上更靠近北海道的函館市,但是行政規劃上劃分在青森縣的陸奧市。
神谷川在中午抵達青森機場,轉乘巴士去了陸奧。
在陸奧隨便吃了頓午飯,下午一點多的時候,在海灣坐上了前往大慄島的輪渡。
去往大慄島的船,一天只有一班。
而且因為現在不是節假日,坐船的人很少。
神谷川不太習慣於坐船。
不停搖晃的船身,難聞的機油味,以及船艙裡不流通的空氣,讓他感覺到不適。
動用了阿哞呼吸法強制控制身體,才勉強保障了自己不至於暈船。
在神谷後兩排位置,坐了兩個三四十歲的婦女。
面板顏色都偏暗,長年接受日照的樣子,估計是大慄島上的居民。
她們上船後一直在講話,嗓門有點大——
“……從今年9月海捕開始到現在,我家男人就沒收到多少漁獲。”
“誰說不是呢?而且不只是我們島啊,我聽說青森的其他地方,還有北海道的漁村,今年的海捕收穫都非常差。電視裡的專家說什麼氣溫,什麼洋流之類的原因,我是聽不懂啊。我只知道,再這樣下去,今年得是個幾十年難遇的饑年,這個冬天不好過啊。”
“是啊,不好過,島上其他人也都在抱怨來著。大田先生知道嗎?住在鎮東的那個單身漢,我聽說他把所有積蓄都拿來買漁船了,還欠了不少錢。今年要是繼續是這樣的收成,大田先生債臺高築,聽說都想輕生了。”
“唉,大家都不好過……”
“……”
神谷川靠在靠窗的座位休息,聽著那兩位婦女抱怨今年漁獲收入如何如何不行,時不時看一眼窗外。
海面上能看到一座規模不小的島嶼,似乎就在不遠處,但輪渡開了許久許久,卻仍然沒有到達,彷彿停在海面上寸步未移動,令人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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