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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府是陵城中心,這裡靠海多河船運方便,道路四通八達連線南北,外地客商絡繹不絕,相當繁華。
碼頭邊一艘船緩緩靠岸,在眾多大型的商船和客船裡面並不顯眼,船伕拋錨靠岸,愉快地朝裡面喊道:“客官到岸嘍。”
船艙內走出一人,錦衣緩帶步履從容,扇子往手心一敲,雙眸隨意打量周圍,嘴角微微勾起,“此地便是昌平府了。”
侍衛持劍隨後,聞言立即道:“世子,屬下已飛鴿傳書給無方,她應該在岸邊接應。”
這兩人便是馬不停蹄從王都趕來的雲起和觀月,雖然雲起看著無恙,觀月仍舊不放心道:“水路溼氣重,世子您傷口怎樣?”
雲起桃花眼一挑,“本世子現在把衣服扯起來給你檢查一下?”
“屬下不敢。”
旁邊停了一艘裝滿海貨的商船,海腥味一陣一陣飄過來,雲起轉頭出於好奇隨便看了眼,上面搬貨的壯漢爽笑道:“這位哥兒,要看看嗎?都是剛到的新鮮貨呢。”
雲起以扇柄支額想了下,“也行。”
觀月:“……”行什麼行,他們是來進貨的嗎?
雲起輕呵道:“你懂什麼,那丫頭別的都一臉無慾無求樣,唯獨在愛吃這一項使力。”
莫名被秀了一臉,觀月轉念又想到一樁事,“可根據無方傳信,陸小姐這幾天不是和南宮世子在海邊小鎮喝茶,就是受太子邀請去長靈島,那裡不缺海貨吧?”
雲起微微一笑,“你可以閉嘴了。”
最後觀月扛著兩大框魚蝦生無可戀的站在岸邊等人,眼看他家世子又跑去了另一條賣瓷器的船上和人相談甚歡,生怕自己到時候腦門上還要頂個瓦罐。
好不容易一看到無方打馬前來,連忙大聲招呼道:“無方,這裡,這裡……”
無方韁繩一拽,馬蹄未停時已瀟灑地跳下來,身姿矯健利落,如是騎射場地上,必然引得一眾人喝彩。
然而觀月發現了她臉色不對勁,雖然無方慣常也冷臉,但熟悉如他們還是發現了其中不尋常,再一看她獨身騎馬前來,問道:“世子傷沒好,讓你準備的馬車呢?”
雲起果然淘了兩個大花瓶回來,“觀月,帶回去插兩朵荷花怎麼樣?”
“……世子,現在入冬了。”
“留著明年荷花開了再用。”
王都沒有花瓶嗎?至於從昌平府買這兩回去?
雲起已經掠過觀月,走到無方邊上拍了拍胖馬嬌嬌的馬頭,“長途奔襲都沒瘦,看來此地伙食不錯啊。”
嬌嬌用頭頂了頂雲起,似乎不滿他的話。
兩人才發現無方雖然話少,也不至於像今日般沉默。
雲起笑容一斂,輕描淡寫裡帶著不容人違抗的命令語氣,“說吧,發生何事了?”
無方微低頭,眼底有愧疚洩露,“小姐不見了。”
初冬的風從江河中吹過來,潮水擊打岩石發出‘嘩嘩’響聲,還有碼頭邊漁民、商人的吆喝聲和計數聲不絕於耳,嘈雜得像早晨的鬧市。
但云起為中心的一塊地方似乎獨立為一個空間,將那些紛紛擾擾全都摒棄在外,安靜至有些令人窒息。
雲起聽完無方從頭到尾的敘述後,只淡淡說了一句:“先去找人,如果人找不到……”
無方繃著冷峭的臉道:“自裁謝罪。”
觀月嘴巴動了一下,想開口替無方說話,但看到雲起臉上從未有過的冷意,嗓子眼似乎被冰塊堵住了,吸進去撥出來全是涼氣。
平時主子不介意可以打打鬧鬧,但主子永遠是主子。
觀月找了輛馬車進城,無方拿出一個銀哨子說:“小姐臨走前交給我,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拿此物去找姜王。”
銀哨子的來處無方也交代過了,觀月小心地看了眼雲起,沒想到他並沒有異議,而是說道:“柳相知給出的人情,即便你不用也是人情,還不如大大方方的受了,總歸他不缺這點。”
無方提前打探過,姜王近期不在瀘潮縣,跑到府城和人談生意來了。所以她來此既為了接應雲起二人,也是奔著姜王去的。
雲起下令道:“馬車直接去姜府別院,觀月進去見人,之後直接往瀘潮縣趕。”
因為信物在手,觀月很爽利讓姜府的人迎了進去。
馬車裡,無方單膝跪地,重重磕在馬車地板上,“沒有看護好小姐,請世子責罰。”
“你現在是她的人,如果我現在罰了你,怕是回頭她反要怪我了。”雲起用扇柄點了一下無方的肩膀讓她起來,口吻疏淡道:“等人找到後,你再同她請罪。”
嚴格意義上來說,無方不算雲起手下,只是他師父託付照看,但無方把自己放在了暗衛的位置上。後來陸安然遭遇定安郡主迫害,墨言跟隨在旁不方便,雲起就讓無方去了,其中也是無方自己要求,為了奶孃那個案子對陸安然心存感激。
因而,雲起從未像現在這般對無方說話不客氣,閉上眼冷靜一瞬,才發現心亂了,所以平日的剋制全失效了。
沒多久觀月鑽進馬車,“姜王說了一點東西,不知道有沒有用。”
—
兩天的功夫裡,郭立峰派去的其中一個人偽裝成信徒成功打入扶風觀內部,不過他能力有限無法靠近素心堂。
這人找了個回家清算財產準備捐奉的藉口回縣署一趟,“素心堂裡只有一個女使,但它在天尊殿的後面,如果要進去必須先過前殿。”
不過前殿就不好混了,每日有道士在那裡不算,晚上還有人輪番值守。
南宮止明白,這麼嚴防死守應該是因為‘瑞芬’那次的行動,已經引起扶風觀內道士的警惕。
“大人,怎麼辦啊?最多半個時辰卑職就得回去,不然被他們發現就露餡了。”這位手下眼巴巴望著。
郭立峰眼皮子一跳,“怎麼?你還等著本大人送銀票到你手上?”
“嘿嘿,做戲不得做足嘛。”
郭立峰恨鐵不成鋼地指指他,“就不能想個好一點的藉口,本官兩袖清風,哪裡來那麼多銀子給你作假!”說完,餘光虛虛掃了太子一眼。
子桑瑾哪裡看不出郭立峰故意在他面前擺出清官的樣子,所以無論如何他是‘拿不出’一筆家財的。
交代匙水:“去錢莊支五百兩出來,不要全都是整張銀票,也換點零散的碎銀。”
匙水領命剛離開,南宮止忽而提議道:“殿下,不如由我代替前去。”
郭立峰遲疑道:“扶風觀的道士都見過人了,換個人能行嗎?”
“便說我是他的遠房表親,家中發生變故孤身一人,因而前來投靠。”
那手下摸了摸後腦勺,“這……少輔大人自稱小人的親戚,小人祖墳冒青煙了啊。”
郭立峰嘴角抽了抽,“閉嘴,站一邊去。”轉頭苦口婆心勸道:“世子誒,一個郡守千金剛不見,您可不能在這個口子上亂來。”
南宮止有理有據道:“如果他一人前去,就算贏得扶風觀的信任,但接觸不了素心堂作用不大,殿下,我們時間不多,三日過去了,陸姑娘在對方手裡不知如何,一定要儘快查出扶風觀的罪證,才有希望救人。”
子桑瑾自然也擔憂,先不說陸安然的身份如果出事了可能會引起什麼後果,其次陸安然幾次相幫,兩人間關係已經處成朋友。
身為東宮太子不需要太多情感牽絆,但人都有交心的渴望,子桑瑾也不例外。許是崖底時彼此見過最狼狽的一面,一向不與人深交的太子,頭一次生出相交為友的渴望。
南宮止以為子桑瑾顧慮太多,還在說著勸服之詞,“臣有自保能力,扶風觀並非龍潭虎穴,只是因為民眾的信仰不方便大張旗鼓的搜查,幾個道士的看守尚且難不住臣,若‘瑞芬’說的密道真實存在,一定在素心堂內。”
子桑瑾眼中露出一絲迷惑,“少見南宮你這般著急的時候。”
南宮止抱拳低首道:“臣太過自信以至於陸姑娘遇險,希望臣來得及挽救。”
“也是本宮的決定。”子桑瑾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頭,“也罷,就按你說的做,萬事小心,到時候隨機應變。”
—
外面風雲攪動,陸安然一切不知。
從今日一早開始,她發覺自己有些頭重腳輕的症狀,給自己把了脈沒有異狀,等到午時再放下籃子她才回過味,原來是餓出來的。
三天的時間當中,陸安然無事可做,閒坐無聊時翻了幾遍真經,看多了次數後越發能體會人在這樣的環境裡,所思所想真的很容易被一本書牽引,最開始一點點慢慢累積,直到這樣的觀念根深蒂固地紮根在腦海裡。
吃食都是無毒的,陸安然放心用了之後平躺在床上,渾渾噩噩中感覺人突然輕快起來,像是騎在馬上馳騁,周圍輕盈的風帶著蝴蝶跳舞,還有樹梢的枝條調皮地輕顫。
直到門鎖撥動,陸安然皺著眉頭醒過來,才發現做了一場關於自由的夢。
她現在知道每日送恭桶的也被稱為‘女使’,不同的女使分工不同,就好比如青守著素心堂的天尊金身,相同的一點是她們都將畢生侍奉無極天尊左右。
還沒完全開啟的門又被合上,陸安然今天不想起來,她仰望著碧藍天空,默默數著時間流逝,不知南宮止他們是否發覺神木異狀,或者她會先被帶到‘天尊’面前。
女使按照順序一間間放恭桶,走到最後一間放好正好一炷香過去,再從頭一間間收走。
陸安然還在想,從女使的動靜判斷這會兒已經走遠,估計已經到了末尾的房間,突然眼前一黑,房間裡暗了片刻。
再猛然一亮,她的眼前多了一隻黑貓,蹲在桌子上衝她一張嘴,“喵~”
陸安然腦子少見地遲鈍了片刻,想起來這貓暫時被鹿陶陶收服了,如果貓在這裡,是不是鹿陶陶跟著來了?
不待她多思考別的,黑貓輕輕一跳,蹲在木桶上方,連尿帶拉一通暢快。
陸安然坐起來扶額無語片刻,聽到隔壁傳來聲音連忙找地方,眼睛看著床底試著對黑貓指了指,“躲一下?”
黑貓抬高頭顱,完全不屑一顧的模樣,甚至有一種你等凡人不配和我說話的高傲。
幸好在門即將被開啟前,黑貓一竄出去,鑽入了床底下。
女使提起恭桶聞到怪味,往裡一看剎那間面色一變,“你竟然……”
陸安然感覺她的態度很奇怪,即便她用了恭桶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