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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然泛白,正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時候。
但李傑的房間卻依然十分的暖和。
他穿著一件貼身的內襯長衣坐在軟塌上,就看到宋文通將一個用黑布包裹的東西捧到面前。
“此乃前河中節度副使張漢的人頭,請殿下過目。”
宋文通身上的盔甲還有未曾擦去的血跡,因房中溫暖開始順著甲冑的紋路往地上滴著。
李傑早習慣了人頭斷肢這些玩意兒,揮揮手,“放到一旁吧,你來說說此去途中的經過吧。”
宋文通一進來就一臉喜色,以李傑對他的瞭解,不可能是因為只是斬殺了一員叛逃的副使才這樣。
後者坐在李傑的下手,喝了一口熱茶後,這才把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宋文通因為不瞭解蒲州道路先是追錯了方向,在詢問一名農夫後才調整追擊的線路,堪堪在張漢到達絳州前趕到。
這張漢也是倒黴,其實是可以在宋文通之前進入絳州城的,結果因為沒有“路引”,差點和絳州守城的兵將打起來,不得不打算繞城而去。
然後就和宋文通打了一個照面。
一百逃兵死了三十多人,其他全部都被宋文通抓了起來。
城外突然來了兩股人莫名其妙的在打仗,自然引起絳州防禦使的注意,當宋文通在收拾戰場俘虜時,這位防禦使遣人出城盤問,這才知道眼前這名年輕的將軍居然就是自己新任的頂頭上司。
一番推讓之後,宋文通就進城吃了一頓飯。
就在吃飯的工夫,絳州城外又來了一群人。
是一大群人。
整整三萬!
於是,飯桌上又多了四位。
其中一個就是代州北面行營都監押陳敬思!
對於這個陳敬思,喜歡看京劇《卷珠簾》都知道,一個小官兒為了解長安之危,遠上漠北,請沙陀渠首李克用的“鴉軍”趕跑了黃巢。
京劇之中自然有演義的成分,但歷史上也的確就是這麼一個小官兒間接讓跑到四川避難三年之久的李儇重新回到了長安。
只不過,這一次陳敬思帶來的不是李克用的“鴉軍”,而是一萬吐渾兵和兩萬招募到的沙陀、薩葛、安慶三個部落的渠兵。
李傑一聽大喜過望!
三萬人啊!
加上同州的一萬多人,可以說鄧天王的封鎖必然迎刃而解,黃巢腹背受敵之下,必然會收縮兵力,長安面對的壓力就會得到極大的緩解。
“怎麼不見陳敬思一同前來?”
“還不是錢鬧的,吐渾兵還好,入我大唐多年,早已算是大唐真正的子民。但那沙陀三族卻是隻認錢不認人的,非要絳州支付約定好的錢糧,不然就住在絳州城外不走了!”
李傑點了點頭,這也能理解。
畢竟這幫人是僱傭兵,連錢都沒給,怎麼讓人家盡心辦事兒?
“傳令下去,蒲州金庫中的錢帛必須在今日午時前裝車完畢,本王要在傍晚之前趕到絳州!”
他已經等不到先送錢到絳州,再待在蒲州等陳敬思帶人來了。
萬一這群渠兵因為懶散耽誤行程,一段只有半天路程走上幾天可就急死人了。
每多走一天,長安的危險就增加數倍,老百姓的肚子就要多遭一天的罪,萬一再有餓死的...
所以,錢必須要帶走一部分的,重賞之下,這群窮哈哈還不得嗷嗷地往關內衝?
最後,宋文通又問道:“殿下,那六十多名逃走的兵卒已經被末將帶回,還請您示下。”
李傑站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宋大哥啊,你這節度使是才上任,在這個大小軍頭隨時都可能殺逐上官奪位的河中,心軟是混不下去的,想要立威就必須殺人,當著他們的面兒殺!”
宋文通“嘿嘿”一笑,
“咱就是這個意思,請示一下不是要走個過場嗎?”
李傑也笑了笑,
“河中軍事由你定奪,用不著來問我。以後要錢有錢,要糧有糧,營田使你也可以兼著,甚至一些州府的轉運使你也可以噹噹,一個這麼大的節度使總要有點零花錢才有面子。但除此之外,只需記住你曾經的承諾,還有本王的擂鼓甕金錘就行!”
說到最後幾句話的時候,李傑的臉上笑意全無,看著極其可怕。
宋文通肅容施禮,
“某不敢忘!”
蒲州距絳州不過七十多里,一般大規模行軍的確要用一天的時間。
可李傑隨行都是輕騎,但因為要護著隨行拉著的五輛裝滿銅錢的馬車,直到天黑之後才遙遙看到絳州的西門城樓。
西門外,絳州防禦使與陳敬思早已等在那裡,身旁還有一名年紀很輕的少年將軍,一身騷包的光明鎧,十分的英氣,又有幾分野性顯露出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副鎧甲價值不菲,遠非尋常制式的光明鎧可比,肩甲和胸甲上的花紋都是金絲砸進去的,頭盔正中還鑲嵌著一顆碩大的珍珠。
李傑撇了撇嘴,
“土豪啊!”
史書中曾有記載,一副上等光明鎧價值幾萬緡,家裡沒礦的都穿不起。
李傑是羨慕,卻忘了自己身上的黑甲更是造價驚人。
上面雖然沒有騷包地鑲嵌著金銀珠寶,看著極其的低調,但每一片甲葉,每一個紋路圖案都出自宮中造作監能工巧匠之手。
打個比方吧。
這就如同找吳道子執筆在一面牆上畫畫,這面牆就是傳世古蹟。
而他就是將一件藝術品直接穿到了身上。
李傑簡單與幾人寒暄之後,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少年叫赫連青,而他的老子就是如今雲州刺史、大同軍防禦使赫連鐸!
李國昌李克用父子兵亂河東三州,在河東與河北道縱橫無敵,兵鋒所向,莫不敢從!
而就是這位赫連鐸聯合幽州李可舉一舉將之擊敗,威風了好幾年的沙陀騎兵不得不逃到漠北乞求韃靼的庇護。
赫連青也十分好奇地看著他,在攀談之間直接上手去摸他的黑甲,然後“嘖嘖”攢道:“聽聞殿下神力無敵,單單就這黑甲末將估計穿上都走不動路了。”
李傑笑著謙虛了幾句,眼中卻寒芒閃過,
宗輝在他身邊不滿地低聲道:
“那三族渠首如此不知好歹,身份遠處爾等的絳州防禦使和赫連鐸親子都來迎接殿下,他們卻敢穩坐城中!”
陳敬思一看就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也看出李傑有些不滿三族頭領沒前來迎接,只好道:“他三人周途勞頓,正在府衙中休息,還望殿下恕罪。”
“無妨,累就歇著吧,讓本王親自去看看他們!”
李傑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就是一笑,
一甩袖子,就打算進城會會這三個妄自尊大的土老帽兒!<!--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