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吸著鼻子,淌著眼淚脫阿爸家的衣裳,脫了就扔,赤條條地走到圍觀者的眼中。一個老人看不下去了,上去握了他脫衣裳的手,顫巍巍地勸:“孩子他阿爸,你想凍死自己的兒子嗎?”
飛鳥牙關咯吱直響,掙脫那雙乾枯的手掌,又甩衣裳,甩光了在雪堆上翻騰亂滾,幾腳都有意無意地踩到肥鵝上,等憋上口氣,依然還用叫已叫不動的嗓門喊:“凍死我算了!我阿爸嗚嗚――也不想要我,蹲大監還不如死了好。這都是你的衣裳,一件也不要!”這麼一說,眼淚又是兩三串,又苦又澀又辣。
“褲頭也是,也給我拔了!”劉海仍不肯罷休,繼而感激地回答那老人說,“被捂到雪地裡的小偷多得是,加他一個也不多!”
他心裡卻不這麼想,只好用最武斷的法子,猛地朝拔褲頭的兒子打上一巴掌,用胳膊挾了往大監裡走。飛鳥也終於沒了鬥志,黯然地擋了明亮的太陽光。斑斑駁駁的晨陽從冰晶枝頭的縫隙中射出來,不但鑽了他的指頭縫,讓他心底徹底崩潰;還照到帶著雪泥的肥鵝上。那鵝披了半身金黃的外衣,架在雪粉上、已被踩變形了的鵝膀子似乎動了一動,猶如帶有衝上藍天的夢想,但它的翅膀確確實實是早已不能伸動,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飛翔。它受困到這一片雪裡,渾身僵硬,漸漸凝固如石頭。
監獄旁的獵狗,夜裡不知怎麼倒了幾十只。劉海從掌獄百戶那兒出來,正好碰到來鑑別瘟疫的老友胡郎中。胡郎中是西鎮最負盛名的獸醫,比別的獸醫多那麼一點自信,把從雪地上找出的凍骨給他看,說:“內臟沒有壞死的地方,也沒有粘液。一定是被人下了藥。怎麼非要大張旗鼓地提防狗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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