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裡依舊靜悄悄,像是偵探小說裡的密室似的。
就在歸蘭以為自己被放了鴿子的時候,猛得瞧見裡屋裡一點微弱燈光。壯著膽子往裡摸,光亮的範圍越來越大,光源中心,一個清瘦的背影籠罩在其中,髮絲鬢角都帶著一點燈光的柔。是個女人。
歸蘭笑了,立刻換了副模樣,手臂撐著門,指尖輕叩門板。
然,那人不理。
歸蘭不急,靜靜端詳了一番。那女人拿著鋼筆,面前是一本書,像是在做批註。背影倒是不讓人討厭。歸蘭清了清嗓子,莫名地起了膽子:“喂,接客了。”聲音慵懶嫵媚,如她此刻靠在門上媚笑的模樣一般,似有醉態。
這招真當是百試不厭,屢試不爽。不過,也總有例外。
女人的聲音冷清得讓歸蘭想起了剛才受的夜風,她問:“剛才進來關門了麼?”
歸蘭愣:“沒有。”
“去關上。”三個沒有任何波瀾的字。
歸蘭在原地怔了怔,一時不知做什麼反應,也罷,顧客是上帝。門掩上了,歸蘭環著手臂看著那女人,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林逸人。
既然人家不急色,我也沒必要裝得像個蕩\婦,且看誰耐得過誰。歸蘭這樣想,狠狠“嗤”了一聲,開始毫不客氣地盯著她看。
果不其然,歸蘭敗下陣來,那背影一動不動,而歸蘭已經站得腰痠背痛。莫不是睡著了?歸蘭試探著問:“喂,你沒睡吧?”
林逸人動了動,算是給了迴應。一會兒,又說:“你沒事做?”
歸蘭媚笑:“我的事,等著你做呢。”
“先去洗澡。”四個簡單的字,平淡語氣裡有著不容抗拒的威懾力。
歸蘭冷哼一聲,去了。虎狼之心果然藏不住,裝得再像也無用。浴室裡果然沒有睡衣。歸蘭洗著澡哼起歌來。誰在乎?今晚的紅票子有著落就好。討日子久了,自然對自己也狠心一點,賤賣一點。
霧氣氤氳,水流劃過身體,溫柔得讓人想窒息。
“髒”,歸蘭忽然想到這個字,不禁又想笑,更放蕩地笑。有錢的人能用錢將自己洗白,而沒錢的人只能在生活的泥潭裡打滾,碾得一身髒,再忍得乾淨人的唾棄。
裹著浴巾,歸蘭在水珠流淌的鏡子上,看到模糊不清,素面朝天的自己,急急忙忙衝出去。好在林逸人還沒什麼動靜,歸蘭抓了包取出化妝包,快速地補起妝。怎麼能用真正的面目面對這些,總有一天會對自己厭惡。
歸蘭看了看鐘,足足兩個小時,舔著嘴唇笑了。她也算對著這個有錢人擺了個架子,那個假正經真虎狼的女人。
也許是因為身上還留有沐浴後的餘熱,心裡也燻得格外柔軟。當歸蘭抓著浴巾一臉欲說還休地走進裡屋,看到那片昏黃的燈光,還有那個專注的、亙古不變似的背影,忽然心裡一動。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對這兩個職業並不瞭解,如果寫雷了,那就抱歉了=。=
☆、第二章
二
夜深,人靜。
這個人身上流露的沉著和靜謐是歸蘭從來不曾見過的。這是歸蘭第一次,在一個完全沒有情、欲的房間裡如此袒露。她不由得更加抓緊身上圍著的上下都難以完全包裹的浴巾。
這種自賤感湧上心頭,可歸蘭偏又說不出,看著那個“正襟危坐”一動不動的“正人君子”,歸蘭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
難受歸難受,事情還得做,錢還得賺,畢竟她不是隻養著自己一個人。
搖曳著身姿,踩著玲瓏的步子走到床畔,側躺下來,慵懶嫵媚地笑,每一絲都是勾人心魄的模樣。這串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婀娜多姿——可是林逸人壓根沒轉過臉來,什麼都沒看到。歸蘭偷偷翻了個白眼,又壓著嗓子低低咳了幾聲。
林逸人極給面子地給出了迴應。她說,“別吵”。
歸蘭覺得尷尬了,猶如天大的委屈壓在胸口般難受。她伸出赤、裸的腿踹了踹那人的椅子:“喂喂。”
“別動。”林逸人總算無法無視這麼個大活人,擱下了筆,微微轉過臉,“你自己先睡吧。”語氣仍舊該死地毫無波瀾。
歸蘭總算能窺見她的容貌一二。很乾淨清秀的臉,稜角分明,眉目間有一份成熟、穩重和內斂。和歸蘭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一點都不像男人,歸蘭有些驚訝。
歸蘭忽然懷疑這個主顧到現在為止是否知道她長的什麼模樣,以前的客人個個急色,被無視的滋味倒也怪新奇的。難道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
歸蘭又瞥了一眼,再懶得和這個全身冒冷氣的人多費唇舌,抓著緊裹的浴巾,打著滾到床中央,把自己晾成一個大字型。看上去頗有自助餐的feel,任君求取的意思。
歸蘭凝神聽著,一成不變的翻書聲間歇劃過空氣,林逸人的呼吸很輕。耳膜能觸到的聲波少得可憐,越來越少,彷彿漂在竹筏上,漸行漸遠。歸蘭不喜歡這種感覺,她瞪大了眼,睡不著,腦袋裡回想著那句“你先睡吧”。歸蘭頭一遭懷疑起自己的魅力來,不過還是懷疑林逸人是個性冷淡的成分多一些。冷淡還召女支,怪人。
到底要不要等她呢?歸蘭累,乏。小海又快開學了吧。又要交學費了。
歸蘭小心翼翼地張口:“那個……你……”剩下半句哽在喉嚨裡,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林逸人這回轉過半個臉來,語氣溫和:“晚上勞你跑這一趟也著實辛苦,你先睡一會吧,酬金我會跟王楠交待。”說罷,又補充了一聲,“就是那個司機。”
“嗯。”歸蘭點頭,又把臉對著天花板,忽然感激。酬金?呵。這個資本家竟還懂得維護她的自尊,真當可以評感動中國了。
一口一個“資本家”,真是忘了自己曾經也是資本家出生。
歸蘭笑了,抱起抱枕,安心入夢。
有錢拿還省了工夫,真當是賺了。吶,窮人不過這點志向和滿足感。
太陽沒有出來,被一場雨沖走了。天還只有一分亮的時候,歸蘭翻了個身,沒有發現有人輕輕帶上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別墅是兩層的,是林逸人的家。林逸人是自己開車回來的,到家的時候裡面還是漆黑一片。隨意把車鑰匙扔在玻璃桌上,換了身衣服擦乾頭髮上沾的雨水,然後坐在沙發上,還是一樣的靜默。死了一般的靜。
這個世界本不需要聲音。
早上八點,數子鍾整點報時,開啟冰箱,吐司麵包,開啟電視,早間新聞。
早上九點,打電話給王楠,看看那人起了麼,不必催她。
早上十點,老式黑膠唱片轉動,白光的上海老歌唱起來,是那首《如果沒有你》。
早上十一點,有鑰匙插\進鎖芯,林逸人聽到了,卻沒有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