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憲被他噎的愕然了半晌,憤然摔門離去。我以為陳道明會回來找我,可是他沒有,我們兩個就這樣一個坐在客廳,一個坐在廚房,默默無話。我想我應該是起來把衣服穿好的,可是我也很累,疲憊像潮水一樣,從我的指尖開始,在窒息中把我淹沒。太陽一點一點沉下去了,只露出半張臉,有氣無力的嘲笑著我們。大概過了七八支菸的功夫,我聽見客廳裡有拖沓的腳步聲走來,沒有開燈,就那麼停在我面前,藉著外面別人家透過來的一點光亮仔細看我。我知道他看不清,但我還是努力對他笑了一下:“......我去給你包餃子?” 他不答話,黑暗中我勉強可以看清他的輪廓,他伸出手碰了碰我的臉,很欲哭無淚的味道。我猶豫了一下,慢慢靠過去,小心的把自己的臉貼到他身上:“其實......你不應該那麼對嫂子的,那些話,再重一點我也受得住,我......”我現在整個人思維都是慢的,所以也只能慢慢的說,“我其實一早就什麼都想過......” 他突然彎下身,抱住我,讓身上的煙味把我所有的知覺都包裹住,然後我聽見他抽菸抽啞了的嗓子在對我說:“優子,我對不起你。” 我說:“你沒有對不起我。” 那一天我們最終還是吃完了那頓餃子,多心大。他安靜的擀皮,我就在旁邊安靜的包,然後安靜的下鍋,安靜的看它們煮熟,然後安靜的盛出來,安靜的吃完,我安靜的替他刷了最後一次碗,安靜的回家。我出門的時候還能看見他坐在飯桌旁,沒有挽留,也沒有任何話講,美麗的吊燈,就在他頭頂,唱著一首哀傷的歌。我就在這時候,身體裡在那時候被他抽離時的空虛和痛又全部復甦,難過的幾乎讓我不能自持。我逃一般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把自己凌亂的丟到床上。我以為我會想很多,可是我沒有,我只是對自己說,我好累,然後我就睡著了。 之後的一個星期我們都沒怎麼見面,說是沒怎麼,其實也見了好幾次,樓上樓下,出門的時候總是能碰見的——每次他身邊都跟著一個冷冰冰的杜憲,這使我們兩個在簡單的打過招呼之後,只能是在匆匆間對看一眼,然後又慌忙的錯開。可有一天下午他突然來我們家,我們兩個就坐在客廳裡,賀聰去沏茶洗水果的功夫,他悄悄湊過來,捏了捏我的手腕:“又瘦了。”然後他就自嘲的輕笑起來:“怎麼辦?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養胖點。” 我說:“憑良心說話,是我自己在你家做飯,自己養的。” 他的拇指在我的支楞在外的腕骨上摩挲,好像只會找到這一個話題:“可是怎麼瘦了這麼多?” 我那一瞬間真的想坐過去把他抱住,可是我不敢,賀聰還在家裡。於是我只能摸著他的胳膊,用力的反握回去,就像這麼用盡了全身力氣,就能使自己的悲傷稍稍好過一些,讓自己能忘掉很多東西。 我心疼他,我是真心疼他,不知道這幾天他在家裡怎麼過的。晚上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在沙發上發現了一串鑰匙,陳道明家的,上面還掛著我在王府井給他買的鑰匙扣。我本來想現在就給他送過去,但想想算了吧,不知道杜憲在不在——她應該是在的不是麼?我這樣想,那是她名正言順的家。 睡覺的時候,大概是後半夜,我感覺到賀聰在迷迷糊糊推我:“你聽樓下是不是在吵架?” 我太困,翻了個身也沒聽清什麼,心裡想的是杜憲那麼聰明的女人,這麼多年的夫妻怎麼能不知道和陳道明什麼時候都不能吵?可是過了一會兒竟聽見樓下傳來了一聲瓷器破裂的聲音,我一個激靈坐起身,看見賀聰也在看我。我心慌:“我下去看看。” 賀聰贊成:“你快下去看看。” 我沒來得及換衣服,就穿著睡衣,但鬼使神差般把鑰匙揣進了衣兜裡——為什麼呢?我問自己。為了第一時間看看案發現場?為了看看陳道明到底為你做到什麼程度?還是害怕你見到開門的他,就那麼忍不住,把他搶走?有了鑰匙的我悄無聲息的開了門,溜進去,客廳裡一片狼藉,地上全是瓷器的碎片,我從那上面燒製的花樣上來看應該是陳道明最喜歡的那個大青花。杜憲連頭髮絲都沒亂,坐在一地碎片裡哭,我不敢去扶她,就看向站在旁邊的陳道明。他穿著一件高領的運動款毛衣,袖子挽上去,胳膊和手上都有被割出來的細小血口,最顯眼的一道在左邊的顴骨上,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那樣刺目。 我突然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是呆呆的看著他臉上的那道傷,周圍其他的一切都和我無關。我想伸手去摸卻怕碰疼了他,所以只是那麼站著看著,他也回望回來,那一天和他在燈下的那一種“相依為命”的味道又回到了我們身上。這種氣氛一定很適合山盟海誓吧——可是我忘了杜憲,女人打架一向是把自己當兵刃的,我甚至沒看清她是怎麼從地上跳起來衝過來的,就被她撞在了牆上,然後臉上很利落的捱了她一耳光。 好了,會發怒的女人才是女人,會點燃的引信才是戰爭,我此時倒是稍稍放心了些,這至少看起來她精神沒什麼大礙——這種事情上冷靜的女人才不是女人。我沉默的任她撕扯,有那麼一瞬間我的耳朵裡只聽得見嗡鳴,眼前是大段的光,讓我覺得,這嗡鳴聲是這道光的吟唱。等我好不容易才從那陣眩暈中清醒過來,下巴上就感覺發癢,好像有什麼在往下淌,我伸手擦了一把,一手的紅色,我毫不在意的往睡衣上一抹,繼續忍耐著杜憲的瘋狂。她一腳踢到了我的膝蓋與腿骨中間的那道縫上,我疼的一抖,慢慢順著牆壁彎下腰去。 這時候我看見一直站在一邊的陳道明眼裡有一種名為“仇恨”的情緒被點燃了——我從來沒在他身上看見過這種情緒,他會生氣,會惱怒,哪怕是提起姜文的時候他也不過是煩躁,極其的心煩,可是我今天卻在他眼中看見了明明白白的恨意。他抓住杜憲繼續揚起來的胳膊,不費什麼力氣就把她推搡到落地窗前,刻意壓低的聲音倒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咆哮:“不許叫!聽見沒?不許叫!你要是叫一聲我就把你推下去!我他媽和沒和你說過你把我怎麼樣都行你他媽就是別碰他——” 我要怎麼做?我上去用力的從後面箍住陳道明的身體,以一種命令的姿態讓他和杜憲分開。杜憲愣愣的看著他,臉上有淚水滑落下來,與剛才那場暴烈完全不符合的沉寂。我在陳道明耳邊對他說:“冷靜,你不會真想鬧出人命的,要是有人該死,那也是我們。” 這句話像一針鎮定劑一樣,我感覺到他的身體在我的懷裡一下子就垮了下來,我嘗試著鬆開他,然後他遲緩的轉過身來面對著我。我試圖對他笑一下,可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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