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和我掏心掏肺的人也就他一個,於是我也真想和他掏心掏肺了。我從來不喝酒,但那天竟為他鬼使神差的破了例,這讓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認識多久算剛認識?一個月?兩個月?一窗的月色溶進屋子裡,明朗的使我的世界裡只有光和影,我就在這光影裡細細咂摸著葛優給我倒的酒——雖然我實在是喝不出來酒是什麼滋味。我說我不喜歡和剛認識的人說話,這話也不對,你看我現在和他不還嘮的挺來的麼?所以我想了其實我也不是不能和別人交流,就是日子久了,也就不知道是別人不稀罕搭理我還是我不稀罕搭理別人了。優子挺好,他還願意和我說說話,我也願意心血來潮的逗逗他,然後看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就在我面前臉紅,不設防的要命,也可愛的要命,讓我忍不住就想趁著這份高興再多喝兩杯。結果當然是我喝醉了,靠在床頭眼皮發沉,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躺,葛優扶著我躺在床上的時候我似乎是神志清明瞭那麼一小會兒,扯著他的袖子對他說:“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也算有了一個朋友了?” 他很認真的回答我:“我知道了。” “我們是朋友吧?” “是。” “......以後還會再見吧?” “會會......你怎麼這麼沉?” 我只聽清了他前面的回答,順帶著把他後面的抱怨隨著意識一併拋諸腦後,頭一歪,帶著一身的酒氣就那麼睡了。第二天起來是免不了的宿醉過後的頭疼,我揉了揉太陽穴,看了看錶,時間已經不早,估計劇組去外景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了。暗叫一聲糟糕,早飯是來不及吃了,我匆匆穿了衣服抹了把臉,開門就看見葛優靠著我門旁的牆,聽到開門聲轉過來的比眼神更引我注目的是他眼下兩個一會兒能讓化妝頭疼死的黑眼圈,一臉的睡眠不足。我與他對視了兩秒鐘,默默的把頭扭過去,儘量不看他的臉與他打招呼:“喲。” 別懷疑我就是不好意思了,昨天趁著酒勁拽著他死皮賴臉的問他咱倆是不是朋友了——這玩兒意哪有當面問的?可昨天那是喝醉了啊,現在想想簡直異常羞恥。怎麼就那麼不淡定呢?怎麼就那麼不矜持呢?平時說好的在眾人眼中風淡雲輕寵辱不驚的形象呢?萬一被他覺得“啊陳道明這個人好奇怪”怎麼辦?我腦子亂的和一團麻似的,腦子亂,肚子就餓,我就在我腹誹葛優你昨天那瓶酒害我不淺的時候,他就也是一臉迷糊的把手裡的東西晃到我面前,由於對我倆之間的距離估算不足差點戳到我的鼻尖上:“早餐,你拿著車上吃。” 我心裡感激涕零的要死,表面上還是淡淡的:“嗯,麻煩你了。” 他就抬手按了按太陽穴,試圖讓自己看著清醒點,可並沒有什麼大用:“嗨,都是朋友......” 朋友。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人真心實意地用這樣的身份認可,認識到這個的我很開心,也就有了一種久違的促狹般的惡意,伸出手在他額頭上“梆”的一下彈了個腦瓜崩。他果然被嚇到了,瞪起了眼睛看我:“你幹嘛?!” 我說:“幫你清醒清醒。”然後又伸手揉了揉被我彈紅的那塊兒,心裡一瞬間就覺得無比的溫暖。後來很多年後,大概算得上是功成名就的我接受採訪,記者問我,那麼多影視作品,對我影響最大的是哪部,我說是圍城。 他就自以為很懂的樣子——這個時候所有的記者都是一樣的討厭:“哦,是因為它是您得獎最多的一個作品麼?” 我說:“是因為它是讓我得到最多的作品。” 於是他又覺得自己很懂了,其實他不明白,所有人也都不明白,我是那麼那麼的三生有幸——在這裡遇見了葛優。他們不會懂,他們怎麼能懂,我憑藉《圍城》所取得的所有榮譽,都比不上那天早晨的一杯熱粥溫暖我。 我能認識你,多麼幸運,我能遇見你。 ?☆、【3】? 3. 等我活到六十歲的時候,演藝圈裡葷的素的也算是都嘗過了一遍,沒嘗過的,也見得慣了。小剛那樣離了婚再娶的也不是啥新鮮事兒了,胡軍兒和他家燁子那些膩膩歪歪咋回事兒我心裡葉門兒清。當演員久了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看人準,只要一打眼,誰真心誰假意,誰貪酒誰愛財,誰熱絡的心思寫在臉上,誰鄙薄的眼神噎在肚子裡,我能演他們,也就能看透他們。 但我從沒遇見過葛優這樣的。 葛優這人,怎麼說呢,就像一張白花花的宣紙,添什麼是什麼,你提早在上面寫了“陳道明”三個字,寫的大點,這個人就能佔了他滿心滿眼。我和他在一塊兒第一次嚐到了有個朋友是啥滋味,挺好的,最直觀的感覺就是啥事兒都有人惦記你了,小媳婦兒似的,雖然後來我才知道這只是優子自個兒的特殊技能,但那時候的確給了我對於朋友這種生物的無限遐想。我就覺得其實我也能和旁邊的人好好相處?但還是不行,殺青的時候一想到要和劇組這麼多人寒暄客套我還是頭皮發麻,發炸,優子就陪在我身邊,安靜的笑著,看著我極其公式化的向每個人挨個握手,說“謝謝這段時間的照顧,希望有機會再次合作”。我和所有人都說了這句話,除了他,我們兩個都在這個時候默契的不向對方說什麼道別的話,好像只要這樣,就能把即將到來的分離再往後盡力的延長一些。真正到了不得不分開的時候我匆忙扯了張便籤寫了我的電話,握在他手裡,他的溫度就隔著薄薄的一張紙一絲一絲的傳遞過來:“你回去以後——可一定要記得聯絡我啊。” 他點頭,很用力的樣子,每當這時候我都會覺得他在特別鄭重的許下什麼諾。於是我笑了,把他攬到懷裡很緊很緊的抱住他,輕聲對自己說:“不久就會見吧。” 我很少有捨不得誰的情緒,我爸走的早,那時候年紀小,也不是很明白怎麼回事兒;長大了之後求學在外不過是北京天津這兩個地方,回家也就是坐個公交的距離;再之後......我在價值觀扭曲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認為思念一個人是一件很沒出息的事情,加上工作需要,離別太常見,也就顧不得傷感。可當飛機快要起飛的時候,乘務員走到我身旁,對我說:“先生,請繫好安全帶。”我突然就下意識的扭頭去看我的座位旁邊,直到對上了一張我完全不認識的臉,我才反應過來,葛優說他不坐飛機來著。 啊——這怎麼是好呢。白雲一片片從我身旁的舷窗中掠過,我把頭抵在靠背上,默默地想著,這不太好吧,不過兩個月而已,我竟然已經習慣了他在我身邊的樣子。 我以為離別不會太久,火車能比飛機慢多少?最多也就兩天的功夫,我就一定能再次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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