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練就了一手無人能敵的身手,硬生生闖出了一條血路,以不符合他年齡的成熟與穩重坐上了老大的位置。這時候,他16歲了。
他學會了抽菸和喝酒,學會了用暴.力手段讓不服他的人跪在他腳下磕頭,也學會了在黑暗的泥淖裡,靠逃避危險的本能和靈敏的身體反應,躲開一次次砍來的刀。
他命大,福氣也大,往他身上招呼的刀沒一次砍中,人家以傷疤多為榮,他以無疤為耀,他洗腦般給手下弟兄灌輸一種觀念:刀口舔別人的血才是英雄,舔自己的血那他媽是廢物。
手下弟兄真信了他的話,多學了一項保命技能,在火拼的時候,先保命再砍人,結果這麼歪打正著,保留了實力,組織愈發壯大,到他離開的時候,組織達到了巔峰時期。
可惜他離開後,就失了主心骨,潰不成軍,沒多久就散了。當然,那時候,這骯髒混亂的世界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
他被親人接走了。不是他的混賬媽,也不是他的畜.生爹,是他人生中的第二縷陽光——他爺爺。第一縷陽光給了圖書館管理員,多虧她,他才能在人生中最絕望的時候,學會了善良,也是在最需要書籍豐富情感時,學到了喜怒哀樂。
他爺爺跟他的畜.生爹不同,是個和善的老頭子,據他爺爺說,他爹是個混球,已經被家族除名,但可憐爺爺上了年紀,患了病,沒有繼承遺產的子嗣,於是五湖四海地尋找畜.生爹留下的私生子,然後就這麼著找到了他。他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一窩蜂的兄弟姐妹,可惜那些種發育不良,沒長大成人,甚至還沒從孃胎裡發出一聲哭啼,就嗝屁了,最後只剩下他一個。
他爺爺是一線模特經紀公司的大老闆,聽著可洋氣牛逼,那時候他因為過著上躥下跳躲避刀口的日子,身子骨跟他弟弟相反,勁往高里長,他爺爺一看,不錯,好苗子,那就做個模特吧,一面接手公司,一面做模特,體面。
他第一次深刻體驗到“體面”這個詞的含義,從那以後,“體面”就成了他人生的最高目標。
他很有做模特的天賦,雖然不想承認,但繼承了他爸的臉俊俏得很,身材又被歲月與經歷磨得有模有樣,再加上先天超高的學習能力和後天培養的表現力,往鏡頭那麼一站,氣場強勢得能橫掃千軍。
他半輩子都沒這麼體面過,穿著體面、舉止體面,然後獲得別人的善待和崇敬。混混時期,他的體面來自於他人對他的畏懼,模特時期,他的體面就來自於別人對他的崇敬,兩種不同的含義,帶來的精神滿足感當然就不一樣。前者是虛偽,後者是真心。
一旦獲得體面的生活,他就跟吸毒似的,再也丟不掉了。
他由衷地深愛這份體面的工作,它給了他無限膨脹的榮譽感和掌聲,獲得了從未有過的認可和青睞,他開始麻木,開始沉醉,開始依賴……
然後到了17歲那年,他臉上多了這道醜陋的刀疤,體面的大門在他面前緊緊地關上了。
有了刀疤的人,沒有資格進入模特領域。
爺爺偏偏這時候病重,突然之間撒手人寰,曾經允諾給他的公司,也因為爺爺突然離世,未立遺囑,而陷入財產紛爭。
精神支柱沒了,體面的工作也劃上了句號。
一夜之間,從天堂墜入地獄。
他的畜.生爹回來爭家產了,他遠遠見了一面,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就離開給他一年溫暖的地方。族譜上還沒有他的名字,他沒有資格拿走爺爺的家產,他知道爺爺只是需要一個繼承人,不是真心想要一個孫子,對他還有所戒備,想等他考驗合格了才讓他認祖歸宗,但他大概也生了一根賤骨頭,明明知道自己只是棋子,卻因為關懷與體面,無聲地接納了一切。
過慣了上流生活,他再也回不去喊打喊殺的骯髒日子,他也受夠了被人欺.辱和嫌棄的日子。他開始了新一輪流浪,許是骨子裡還殘留著對鏡頭和T臺的渴望,他又一次進入了體面的工作領域,做不了模特,那就做個經紀人吧,帶出一幫替他上臺的模特,也是種體面,不是嗎?
於是,他活出了他這輩子最體面的模樣。
菸灰像碎裂的心臟大面積地撲簌落下,紛紛揚揚地散落在冰冷的菸灰缸上,碾碎成渣,凍結成冰。他無神地在電腦前,出神地發呆,就這麼保持插著耳塞的姿勢,凝望迷茫的空氣,音訊何時停下的,他都不知道,音訊停止後,播放器播放了他的列表檔案,是一部動作電影。
他還在出神,聽到耳裡響起一道道人聲,他覺得愜意與欣喜,啊,總算有點人氣的味道了。
他卻不知道,耳塞沒有插好,諷刺的、激烈的聲音從頭到尾都毫無遺漏地音筒裡洩露出來。
臥室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條縫,暖氣解脫般爭相飄出,一個人目光炯炯地望著沙發上的他。
門內,是溫暖的海洋,門外,是冰冷的山川。在自己徜徉在暖海里時,他卻在寒冰中登上一失足就會跌落萬丈懸崖的高山,舉步維艱。
一扇門,隔的就是一個世界。
他在門外聽了一夜的人聲,他在門內望了一夜的他。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懿和涼涼的地雷陣~麼麼噠~!
第6章 第六章
次日,兩人上了同一輛公車,宮絳前往公司,俸迎前往打工地點。
宮絳將近天明時才頂不住睏意地眯了會眼,精神狀態差到了極點,偏偏公車上人多得很,別說有空位了,就連呼吸都要跟別人搶空氣的氧分。
俸迎按住宮絳的肩頭,離宮絳距離只有短短几毫米:“小絳要是不舒服,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下。”
沒有一慣的慵懶論調,沒有日常的懶散之氣,擔憂的柔聲凝聚了真情實感,貼著耳際滑入耳鼓,彷彿灑落在心尖上的花,那麼輕那麼柔,帶著關懷的柔情貼上心口。
宮絳彆扭地躲避他籠罩下來的氣息:“我沒事,你別做無用功。”明明是不同尋常的關切話語,他卻沒覺得不合適,反而適應得很。
俸迎卻一動不動,用矯健的身軀為宮絳豎起倚靠的城牆。
公車司機不分輕重緩急地踩著油門走街串巷,急剎了不知幾回,坐個車都像體驗電影裡的極速狂奔,運氣好的就跟主角一樣穩坐如山,運氣不好的就走炮灰路線,倒向車頭。
宮絳的運氣早在17歲的生死之劫全軍覆沒,毫無意外地成了傾倒的人牆一份子。忽然一隻手從他背後穿過,攬住了他的腰,輕輕一帶,他整個人就靠在了一具溫暖的軀體上。
“小絳,小心。”又是一聲柔情。宮絳的心不可控制地跳多了一拍,寬厚的胸膛,若隱若現的肌肉紋理,像催.情劑一樣扎進他的心窩。
宮絳逃也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