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諱疾忌醫的拒絕思考這場感情的緣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從何開變得不像自己,他自欺欺人的把一切歸咎於一念之差,那個月只是一場契機,他不可能脆弱到被一個單純無奇的小傢伙叩開心房,只是相互取暖罷了,只不過對方的溫度還就在這裡,有一點想念罷了。
在這之後心理師開始瞞著自己過日子,因為他明白自己沒有資格去打擾,默不作聲是他盡所能及的最後溫柔,他默不作聲的祈願那個人過得好,即使不能付諸照顧他的承諾,也希望那傢伙在沒有他陪伴的時候前路寬敞,錦繡康莊。
所以他選擇獨自承擔痛苦,如果不再被需要,那就遠遠看著就好,那傢伙太懂事,太執著,肩上的重擔早已超過負荷,總得放下些什麼才不至於累垮,而倆人之間背德的感情,自然成為身外之物。
葉青太過理解端木聯這說不出口的苦楚,他心疼又無可奈何,不忍心破壞那傢伙的選擇,於是在契約之後黯然退出,為對方留一條坦蕩的路,他怎樣都無所謂,所以咬著牙捨棄念想,故作輕鬆的尊重對方的決定。
兩個人都要朝不同的方向往前走,只是空留一身想念的感覺,不太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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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依舊上班下班兩點一線,撇去偶爾的走神,他還是那個日理萬機高高在上的決策者,他把身心交給工作,卻對業績漠不關心,他三餐不定,起居無常,打亂了與端木聯在一起時的作息規律,夜晚偶有寂寞之時,便與菸酒為伴,對著明月想那個忘不掉的人。
人人都說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可他就是等不來期待已久的釋懷,即使再難熬,日子依舊得過下去。
時光涓流已入晚秋,這座孤零零的城市隨著季節進入消極又倦怠的頹靡期,樹葉凋零植被枯黃,似乎連天空都鬱鬱寡歡的暗沉下來,夾雜著寒意的冬季風吹散最後一絲暖意。
葉青坐在辦公桌前看著面前的畫冊沉默許久,這本出自端木聯之手的小冊子精緻大方,封面的選材和用色都尤為考究,放在一堆枯燥乏味的檔案裡顯得格外奪目。
這本小冊子承載了太多東西,翻開來是滿眼韶華,字裡行間書寫著情愁與哀樂,闔上又是瘡痍遍佈,伴著無盡念想鋪天蓋地席捲入目,葉青摩挲著這本不夠厚重的回憶錄,腦子裡滿滿的全是那個人。
就連葉青這樣強大驕傲的人,也拿這不可控的併發症毫無辦法,無奈被陰差陽錯的羈絆牽制,誰叫他被這笑魘所惑,落得如今覆水難收自身不保的下場。
面對這池撈不起的月光,葉青默不作聲思索許久,心裡的隱痛放大至不可忽視的程度,逃又逃不掉,活又活不好。
葉青拿起那本精緻輕巧的畫冊,有個聲音自欺欺人的由心而生,告訴他這大概能成為自己出爾反爾的藉口。
明明說好不打擾,卻不甘於做個一事無成的局外人。
葉青摘下眼鏡默默自嘲,短短的一個月像做了場淋漓的美夢,醒來卻看到蒼白陰鬱的天花板,然而觸不到的夢境只會給他這個對世界不抱期待的人徒增妄想。
他好想那個人,想見他,想觸碰他,想跟他說說話。他睜大眼睛正視百廢俱荒的深深執念,打破自己的原則,像個貪婪無赦的罪犯心存僥倖的告訴自己,一次就好,一次就好。
葉青灌了口咖啡掩飾自己的狼狽,他放下手頭事務,拿上那本畫冊直奔停車場。
葉青踏入久未涉足的公司大堂,兩個月的時間不足以讓這裡發生改變,門前的綠植依舊蒼翠,前臺的接待還是老面孔,一切都還是熟悉的樣子。
他拒絕了前臺的問詢,往那個不起眼的辦公室徑直走去,葉青明白自己不告而來有失禮數,卻還是毫不猶豫的叩響那扇門,他在急躁,不可抑制的焦灼愈演愈烈,這是以前不曾出現的,極其可悲的情緒。
他沒有耐性等待對方的迴應,擅自按下門把手推門而進,辦公桌前的那個人聞聲抬頭,與他四目相對。
那傢伙望向他的眼神驚恐萬分,握著筆的手明顯的顫了一下,葉青舒了一口氣,想了千百遍的人近在眼前,雖然對方的反應並不盡如人意,可他卻如釋重負的放下心來。
葉青走到辦公桌前,他看見一桌子散亂的檔案和旁邊冷掉的咖啡,對方一聲不吭低下頭來不去看他,像個出走找不到家的孩子。
葉青想不出什麼有新意開場白,他看著那傢伙垂在眼前的睫毛輕輕開口,“端木公子,別來無恙。”
端木聯動了動乾澀的嘴唇,無法保持冷靜的樣子讓始作俑者沒由來的心悸,他極力掩飾發顫的語調問道,“葉先生,有何貴幹。”
短短的一句問候,話音起落之間,彷彿時空反轉,時移俗易,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他沒有呼喚他的名字,他叫的是陌生又疏離的[葉先生],比最開始還要懼聲懼色,還要惶惶不安,像遁藏已久的賭徒遇見登門造訪的債主,畏手畏腳,草木皆兵。
葉青突然有些理解對方的心思,他樂觀的猜測大概那傢伙與他心境相同,所以在見到想念又不敢見的人時,才會如此惴惴不安忐忑萬分,大概吧。
他知道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葉青拿出那本畫冊放在桌上當做自己貿然前來的擋箭牌,“我來是想把這個給你。”
對方瞧見他手裡的東西沒有啃聲,葉青自討無趣的解釋道,“樣刊出來了,上架以來銷量可觀,多虧了你。”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端木聯悶悶的聲音顯然不願與他交談,葉青讀出其中意味卻並不理會,他忘掉正在進行的話題,不自覺的脫口而出。
“你瘦了。”
“……”
“最近累壞了吧。”
葉青不在意對方低頭不語,他朝思暮想的人現在就在身邊,離自己那麼近,近到觸手可及,甚至讓他覺得這短短的距離極其奢侈,他不甘心的伸出手想撫摸到對方軟軟的頭髮,指尖剛略過髮梢,端木聯卻驚懼的拉開倆人的距離。
小傢伙不懂得掩飾滿溢而出的複雜情緒,隱忍又帶著深深痛苦,後退一步與他隔開一面高高的城牆,他說,“這與葉先生無關。”
葉青默默收回手,他不生氣也不抱怨,只是淡淡開口認輸投降,“你可真能逞強。”
在這之後端木聯似乎一刻也不想和他呆下去,小傢伙裝成大人的樣子,一副官腔卻毫無聲勢的對他下逐客令,葉青再不識好歹也能夠意會對方的抗拒。
他盯著那傢伙好幾秒,用盡全力珍惜這並不愉快的一刻,葉青暗歎口氣挪開視線,他還沒有糊塗到認不清自己的立場,既然對方不歡迎他,那也沒必要久留。
他知趣的與人道別朝門口走去,本想這一別不知日後如何相見,開啟門卻迎面撞見準備敲門的女孩。
葉青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皺了皺眉,幾乎是一瞬間失落夾雜著著無明業火在心中愈演愈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這股驟然湧現的怒意襲遍全身,讓他差點沉不住氣。
葉青沒有理會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孩,卻無法不去在意對方進入端木聯辦公室的緣由,他走出門去卻思緒萬千,他開始莫名的擔心,卻不知這股衝動因何而起。
葉青坐在車裡對著遠處的高樓凝神,他開始擔心,開始畏懼,開始瞻前顧後庸人自擾,他驚異於自己竟然變得如此多疑,心理師的直覺告訴他已病入膏肓,生命危淺。
他在這汙濁不堪的塵埃裡艱難的呼吸著,終於開始本能的自救,想在遮天蔽目中抱緊那個讓他安下心來的人,人一旦瀕死便顧不得什麼事故情長,他沉寂已久,終於遵從內心有所動作。
今天突如其來的一幕狠狠撥動了葉青那根緊緊繃著的心絃,他能夠遠遠看著祝他前程萬里,卻忍受不了小傢伙與其他人過多接觸。
這種感覺太不好受,像遺失了重要的東西惶惶不可終日,他不再逃避也不再抗拒,即使人在陰溝裡仍有仰望星空的權利,比起艱難度日,還是孤注一擲來的不那麼痛苦。
人生最遺憾的,莫過於輕易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堅持了不該堅持的,如今葉青打破無謂的堅持,拾起未被正視的憂思情愁。
他身披蝟甲艱難的大步往前走,像踏上歸途的遊子,像吟詩逐夢的旅人,像關山難越的失路之人,像憶平生的人間惆悵客,他懷揣著堅定不移的信念,一路前行,矢志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