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天生絕配】

亮橘色的WV_Golf緩緩滑進比佛利林蔭大道，這個亞特蘭大新興的富豪特區陸續冒出一棟比一棟還要豪奢的新建築，綠能與時尚成了這一區獨特的風格。Anthony的車就停在Grant早期搬進這區的連排別墅，白色方正的外觀與鈦灰色的磨砂石牆交錯，大方的隔斷出每一戶三棟的獨立寬敞空間。

因為前一班機還有空位，Anthony便提早回到亞特蘭大，在沿路的超市買好了紅酒和Grant最喜愛的澳洲肋眼牛排，打算親自下廚給下班回家的愛人一個驚喜，興奮的心情很難被他誇張的太陽眼鏡遮掩。

一踏進門耳邊傳來低頻喇叭的震動聲給人不安的疑惑。下午這個時間Grant應該還在亞太農業經貿協會的展場忙碌，至少他早上在高爾夫球場回覆的簡訊是這麼說的，所以家裡不應該會有人在才對，難道是房間音響設定的自動喚醒又因為跳電而亂了時間。放下手中的紅酒和牛排，繞過中島，穿過寬廣的客廳，Anthony越往最後棟的主臥室走去腳步就越加沉重，因為本來低頻的電音聲中開始夾雜著兩個男人急促的喘息聲，明顯的他聽到Grant低沉的耳語，「Oh_yes,good_boy！」

著火的雙眼穿過來不及關上的門縫，清楚的看見一個年輕的非裔健壯男孩半躺背對著身後那個高大的男人，赤裸地坐在他青筋暴露的肉根上，羞澀地上下扭動著。顯然臥室裡震耳欲聾的低頻電音和鹹溼浪蕩的忘我激情讓他們都沒發現站在門縫許久，已經震驚不發一語的Anthony。奇怪的是，Anthony並不想逃離，他想讓這一幕偷腥的難堪，餵飽自己潛藏被虐的錐心劇痛，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那男孩彆扭的嬌喘聲，就在那聲他一度以為是他專屬的「寶貝」從Grant的口中吐出的一刻，他才輕輕推開了房門，扯破了兩人齷齪的偷情，也撕裂了他和Grant虛假的恩愛浪漫。

「Oh_shit，你是誰？」顯然這個大學生樣的男孩並不知道Grant已經有男伴。

當全裸的Grant衝到大門時，已經攔不住含著淚水飛車離去的Anthony。轉身看到中島桌上的紅酒和待煮的牛排及蔬菜，Grant才明白這個早上在高爾夫球場認識的打工球童，是他一時意亂情迷精蟲上腦犯下的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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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又做惡夢了？」洛克忍不住的關心終於打破他自己堆砌的沉默，也懷念他曾經趁機鑽進Tim被窩裡尋求的溫存。

「嗯。」霆宇當然知道這個男人還在生他的氣。

「夢見什麼了？很可怕？我就說你一定是做了虧心事，結婚這麼重大的事瞞我那麼久，才會做惡夢。」洛克的方向盤往右轉，車滑進了市區立體停車場。

「就是夢見你，超可怕的！」霆宇想起昨晚的惡夢，頭皮一陣抽麻。

「夢見我？那我一定是騎著白馬的帥氣王子，去把你從假結婚的教堂救走吧？」洛克竟覺得有些莫名的驕傲，雙眼專心搜尋著停車格。

哇靠！怎連這個都猜得到，對阿，但怎麼是條飛龍，不是白馬呢？至於夢裡的他帥到掉渣的瀟灑，這點Tim完全不想反駁。痴痴地望著一邊開車一邊抬槓的這個男人，尖挺的鼻樑多麼讓人陶醉，只可惜他在夢裡就是警覺性差了點，那麼大一隻怪物從身後靠近都沒發現。還是怪我的在夢裡新郎打扮的模樣太帥氣，才會讓洛克一時看得出神了吧…霆宇發春得意的微笑，讓停好車的洛克看不出這個傻瓜究竟在做什麼白日夢。

「你結婚這件事還是讓我很生氣，我覺得根本沒這個必要，你要不趕快把它取消吧。」洛克明知這時候已經不可能取消，卻還是非說不可。

「這我跟你解釋過了，如果我要繼續留在美國跟你一起奮鬥事業，我就不能沒有公民身份。」Tim抓起外套準備下車。

「你那破爛房產公司連這點忙都幫不上，你乾脆辭職全心全意投入我們的事業算了，你這樣兩頭忙，我覺得太辛苦，也不值得。」其實洛克氣憤的是如果Tim早點跟他商量，就一定還有其他方法。

「把申請工作證的機會讓給新人也是應該的，我自己也想申請綠卡，沒必要再為難他了。」這是當初菜鳥-曹亮剛報到時，霆宇就答應給他留在美國的保障。

「那你當初就應該用GreenLeaf的名義幫自己申請，自己創業的公司幫你辦合法身份，天經地義。」洛克就是不懂，平常工作上精明的Tim怎會忽略了這個可行的作法。

「…我以為…我會聽查德的話，要把手上的股份賣掉，所以…反正都已經進行到這了，馬上就要辦婚禮了，現在如果要悔婚，對女方也說不過去，那樣做就太自私了。」頭都洗下去了，還能喊停嗎？

「你就是衝動，什麼事都自己扛，也不找我先商量。」洛克的感嘆，是恨自己怎麼一點也幫不上忙。

「…這是我個人的事，也不想麻煩到別人…」我當然也希望你能商量，只是我們忙著冷戰，還有那個Reggianna來找你糾纏不清，你哪有閒功夫幫我想辦法。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是你的別人。」霸道的洛克才覺得自己的閒功夫都被Tim那幾個亂七八糟的追求者給糟蹋了，放著正事沒幹，兩個人卻忙著猜忌對方的感情缺口是否被第三者佔領。

這句話照理說霆宇應該聽了萬分感動，但當一切都來得太遲，再磅薄的大雨也解不了絕境沙漠的龜裂乾涸。

「我們…走吧，Candice已經在等我們了。」

為了讓移民官以為霆宇的婚姻是真的，不是花錢買來的形婚，霆宇和周遭好友的臉書及Instagam都被籌備婚禮的照片洗版，就連從來不用社群軟體的洛克，也將被強迫要上傳幾張陪同霆宇挑選西裝的照片。

經典高雅的玻璃鑲金大門一開，前來迎接的中年男店員搖擺的身形和隨性的開口立刻讓霆宇冒出冷汗。

「歡迎各位，哇！這對新人太登對了，你們好，我是店長Armstrong，如果喜歡，你們也可以叫我Sugar大姐。哇嗚～你們真的是好棒的一對同志伴侶，我們家的禮服肯定會讓兩位新郎官都滿意的。」

Sugar分別和Candice，Jodie握手，看了一眼嚴肅的洛克就直接跳過，再熱情地擁抱了Tim，還俏皮的在他鼻頭上點了一下，輕輕說聲「真有你的！」，Sugar曖昧的眼神像姐妹們互相鼓勵的啦啦隊歡呼，恭喜Tim總算搞定了身旁這個不甘願結婚的男人。

「Candice，你沒先跟他說嗎？」Tim質疑的眼神，就怕讓洛克尷尬。

「我聯絡的那個人臨時請假，我不認識這個Sugar大姐…」Candice的嘴型，在Tim被強拉走的前一秒無聲的申訴完自己的清白。

其實洛克根本就不在意，他始終覺得這場婚姻是出荒唐的鬧劇，這位Sugar也不過是個跑龍套的串場小丑而已。

淘淘不絕的時尚大姐帶著這群人進到VIP沙龍區，過度裝飾的高雅氛圍讓洛克像被領結緊勒般的窒息難受。

Sugar靈活的眼珠子先是上下仔細打量了表情高冷但天生衣架子體格的洛克，然後決定先從難度較高的Tim下手。

「這套如何？今年最流行這種休閒風格的禮服，帶一點年輕的氣息。」Sugar從衣櫃區走回來，手中拎著一套鐵黑色西裝外套，咖啡色的直筒卡其褲，莊重中帶著美式的輕鬆與優雅。

「嗯，確實跟傳統的禮服不太一樣，Tim你想試看看嗎？」Candice伸手摸摸這套西裝的羊毛質感，漸層的織法頗為別出心裁。

洛克早發現Tim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縱然這個婚禮並非自願，但Tim也不想隨便敷衍了事，卻又羞於拒絕Sugar大姐的獨道見解。

此時，從進門就板著臉的洛克，總算忍不住先開口了，「這種正式場合，他不喜歡大地色系，灰灰土土的，會讓人覺得不夠莊重。」果然騎著飛龍的英雄一登場就註定要拯救這個被堅持個人美感的店長糾纏的傻瓜。Tim在一旁猛點頭。

「這就對了，你總算有點參與感了，這是此刻你心愛的寶貝最需要的，不管你健壯的肌肉是不是很討厭穿禮服，好嗎？」Sugar轉過頭對著Tim拼命眨眼又曖昧地說，「你老公真的懂你，他只是愛裝酷，你懂得。」說得一副自己像是婚姻諮詢專家似的。

「…我和他…」Tim看了洛克一眼，就擔心他被這大姐的白目惹毛了。但相反的，店長這麼一說，洛克反而因為自己對Tim的瞭解感到驚訝，只不過男人的面子僅允許他嘴角的微微上揚偷偷展露些許驕傲。

等不及讓Tim開口，店長大姐又嘟起嘴對著Tim說，「你乖，聽你老公的準沒錯，待會等他看到我幫你打扮的帥氣模樣，一定讓你酷酷的老公看了就忍不住想上你。」轉頭又看著洛克說，「猛男，你先稍等，先讓我搞定你的陽光寶貝，等會兒再換你試裝…」

轉身Sugar已經搭著Tim的肩頭往整排的禮服衣櫃區走去，「來，告訴大姐，你上哪裡找到這種貨色的男人，快給大姐也介紹一個嫁了…」

窩在沙發裡甜蜜的Jodie和Candice從一進門就被這些對話逗得笑翻不能自己了。

Sugar牽著Tim再次走回到沙發區，身上一套黑色西裝全身帶著純絲的閃亮光澤。

「小帥哥你看，很不錯，挺稱頭的，快轉身讓你老公瞧瞧。」顯然不管Tim穿的是哪一套，舌燦蓮花的Sugar店長總能說的頭頭是道，本身就是業務出身的Tim根本不吃這套，遠遠的Candice已經拼命搖頭。

「這套不行，太像魔術師了。」Jodie還來不及從Tim身上找出可以稱讚的任何一點，洛克已經直接動用絕對否決權。

「也別把他搞得像服務生，也不要有雜亂的花草和花俏的顏色，他不喜歡，最好有同色系的紋路，那是他會喜歡的低調奢華。不要用領結，也不要束腰帶，那些都太老派也顯得俗氣。還有，一定要有背心，雖然已經是四月天，但是春天的天氣我還是擔心他穿那樣在教堂裡如果沒有暖氣會覺得冷。」顯然洛克看不下去Tim被來回折騰，索性直接開出所有要求，一副自己比Tim還在意與瞭解的模樣，這讓其他人都有些訝異。

「他說你們不是一對，我根本無法相信，因為只有當老公的才能這麼貼心了，他不嫁給你，多可惜啊，大姐我都想嫁給你了。」Tim心底哭喊著不是我不嫁給他啊！Sugar的一語道破讓Tim和洛克明顯有些尷尬，難道不是？是誰會清楚的記得對方的喜好？是誰會在意對方的打扮？又是誰會在意你在四月天的教堂裡會不會怕冷？只有真心在意你愛你的男人，會把這些細節不經意地放在心裡，會把平常說不出口的關心惦記在心裡。站在面前洛克像尊雕像似地沉思無語，臉上情緒千絲萬縷，堅強的藉口欺騙自己不想看你結婚不是為了自己，但卻又放不下拒絕錯過的真心，都到這地步又怎麼收回已經給出的愛，但留不住你在身邊又能如何，洛克懊惱著自己的懦弱。

最後兩人共同挑選了一套極為滿意的搭配，一件雙排扣銀灰色緹花背心，帶點新潮的立領大切角白襯衫，捨棄傳統的領帶和領結，改搭配較少人用的蠶絲領巾。深黑色的西裝胸口翻領上繡有中世紀的同花色絲質圖騰，低調的線條在燈光下切換著不同角度的光芒，內斂而優雅。

「雖然你不當伴郎，但你體格這麼好，要不你也換這套試試，讓新郎看看不同人穿起來的感覺如何，可以比較一下？」Sugar大姐處心積慮地慫恿洛克也一起試穿同一套禮服，一次做兩筆生意，何樂而不為。

「你也的確該準備一套正式的晚宴禮服，總不能老是穿記者會那一套吧！」Tim倒是還沒想到待會兒兩個人都換上同一套禮服後的尷尬。

Candice和Jodie的眼神才正要說明她們對洛克也換上的這套禮服有多麼滿意，鼓起的褲襠顯然已經Hold不住洛克壯碩的大腿，這時，隔壁試衣間的簾幕一掀開，Tim從裡頭走出來，英挺的模樣像個聖潔的東方貴族帶著神秘的含蓄眼神，洛克想起Tim剛從臺灣回來的那晚，他在溫室把時差累倒的Tim抱回客房的模樣，那個曾經給過他大天使迦百葉的純淨模樣。頭頂上的幾盞黃色投射燈柔化了Tim臉部的線條，合身的剪裁與內斂的緹花紋路襯托出Tim結實的胸肌和腰身，高雅溫潤的氣質像太平洋最平靜的暖流源源不斷地流進現場每個人的心窩，Jodie的淚水已經在眼眶中翻騰，激動地牽起Candice的雙手，而洛克的雙眼也從Tim走出來的那一刻起就從未挪開過，他不明白自己怎麼從沒有仔細欣賞過這個男人的美好與靜謐，他挺拔的身型就像他那顆最善良最單純的心一樣迷人，沉著的優雅讓人不想有如何抗拒，洛克不自主地一步步緩緩走向前去，這若不是飛蛾撲火的勇氣，那又是什麼？兩個穿著同一套禮服的男人，面對面深情地看著彼此，千萬的思緒在兩人間纏繞著，洛克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段婚姻是多麼的倉促草率，但這一刻卻有奇妙的感覺，彷彿在為自己的婚禮做最用心的準備，他不敢奢望這個婚禮的新郎就是自己，卻又有一絲心底的祈望這個婚禮的新郎是自己，等等，這是一個多麼荒謬的想法，難道是昏黃的投射燈給人過剩的浪漫錯覺與超現實的幻想，他應該是要來阻止Tim舉辦這場用錢買的婚姻才對。

「等等！猛男，退後退後，你看他這麼英挺可愛，轉過身去，你看這對翹臀多麼誘人，你怎捨得不跟他結婚？…好吧，算我多嘴，但妳們看看，他倆真的是天生絕配，我的天啊，乾脆就這麼結婚了吧你們！」Sugar誇張的淚水被硬擠了出眼眶，卻擠不出這兩個男人深情互望但橫梗在咽喉說不出口的真情。

Tim記得洛克這個脈脈含情的眼神，就是這個眼神允許Tim繼續偷偷愛下去，他恨死了洛克這個有情卻無意的眼神，因為Tim明知道永遠得不到答案，卻仍痴痴的等待一個漂泊不到的對岸，遙遠地望著彼岸，就像望著旋轉木馬上另一個背影，不停地旋轉著，停不下來，也逃脫不了。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眼神一直像對岸的燈塔微光，給人在海上繼續活下去的勇氣，Tim才知道自己的心還活著，還沒孤寂的在暗黑的汪洋裡死去，臉上的表情已從剛才的浪漫轉變成寫滿了無奈與遺憾。

洛克換下禮服坐回到沙發區，若有所思。「我還是覺得他應該取消這場形婚，他根本一點都不開心，結婚不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嗎？」

「要是Tim當初沒有放棄三千萬的高薪合約和現成的美國公民身份，也就不用為這場婚禮著急奔波了。」Jodie故意這麼說。

「你要是真的在意Tim開不開心？那好啊，你就跟他結婚啊！」Candice從沙發上坐起身來。「其實你是可以幫得上忙，如果你願意跟Tim結婚那是最好的，你那麼瞭解他，移民審查官的所有問題你一定都答的出來，也能省去他買假結婚的錢，Tim更不用搬離開庫柏莊園，也會因此有了美國公民的身份，況且在亞特蘭大同志婚姻是合法的。」Candice興奮地為這場史上最虛假的形婚找到最好的解套方法。

「…我和他假結婚？…但是我…不是同志…不可能跟Tim結婚的，我…真的沒辦法，更別說我不幸的命運…」這個想法太荒謬，用另一個假結婚來取代原本的假結婚？洛克不能從反對假結婚的立場，成為另一場假結婚的主角，絕對不行！

「不行？還是不願意？洛克，my_friend，你很清楚，同志這個名詞只是個標籤，我說的不是要你和他假結婚，而是你到底愛不愛這個男人？」Candice的單刀直入瞬間敲醒了洛克僵化的思緒。

洛克陷入了無盡的沉思，吞吞吐吐地搬出他熟悉的一貫說詞，那是他自然反射的保護色，但差別是這次洛克講的言不及意，「我…一直把他當作是最親近的家人一樣，是我的摯友，也是我最佳的事業夥伴…但要我和他結婚…不可能的，這太…瘋狂，也太難以理解了。」

千篇一律的回答，Tim已經聽洛克說過太多次了，停留在走道轉角後的那顆心，沒有勇氣再向前走一步，這無意聽到的對話，需要花多少年才能修補剛剛洛克刻劃在霆宇心上的傷痕，對方一直沒說穿，是為了讓謊言能繼續欺騙霆宇的心，現在說破了，還好不是當面的難堪，需要承受的，不過就是強忍淚水的顫抖和強顏歡笑的悲哀罷了。

這時，Tim的手機響起一封Anthony傳來的訊息，「他剛跟我求婚了，我真的該原諒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