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兩個爸爸】

「這個週末，我們再去練習長跑吧！」

「我發現了網友分享一個鍛鍊大腿肌耐力的長跑路線，我們一定要去跑看看。」

Warran的簡訊讓霆宇想起前兩天和Warran精神分裂般的性愛虐待，就覺得那銳利指甲的中指，彷彿還在菊花穴裡魯莽的亂捅，刺痛無比。已讀不回，成為霆宇對TopGun先生幾天前的暴力最嚴正的抗議。

洛克的車才剛停好，就聽見穿透雲霄的小孩哭聲從溫室裡傳了出來，看來今天家裡非常熱鬧，洛克不想管霆宇到底把溫室搞成什麼模樣，要附設育幼院也行，反正他不想去碰霆宇在有機蔬菜上的研究，這是他唯一和霆宇能保持距離的方法，洛克總不想再有人因為他而不幸。

但霆宇的夢靨才正開始，Alva不知什麼原因，一進到這個溫室裡就開始哭鬧，她一直要霆宇抱著她，一放下來就繼續哭鬧，但霆宇總不能整天都將她抱著，這個原本跟天使一樣可愛的小女娃，怎麼今天變成了可怕不受控制的小惡魔？

「Justin，下來，不可以爬上去那臺割草機。」

一個惡魔還不夠可怕，兩個小惡魔加在一起，才是真正噩夢的開始。這些不負責任的父母，把孩子丟給了霆宇，也把問題全丟給霆宇自己處理。

洛克把垃圾拿到後院時，又聽到女娃哭鬧不停的聲音，顯然Tim是搞不定那孩子的，洛克覺得自己再不伸手幫忙，Tim就快被哭聲淹沒了。

「是巨人叔叔！」Justin大叫一聲，從木箱上跳下，朝著洛克方向跑過去，原來今天的客人還不止一個小女孩。Justin張開小小的雙臂衝來，洛克想想自己的孩子若是健康的活下來也應該是這樣活力十足，洛克一把將他抱在胸前，Justin貼心地將頭靠在洛克的肩上，這親情的溫暖是洛克一直想要卻得不到的遺憾，Justin的右手開始玩起洛克的長鬍子。

「Justin，你記得我們說好，今天遇到巨人叔叔要對他說什麼？」霆宇看這著溫馨的畫面，多麼和諧甜蜜。

「謝謝，巨人叔叔。」Justin天真的童音可愛極了。

洛克想起一個多月前在亞洲超市相遇的那天，是個有趣的邂逅。

洛克和霆宇一人抱著一個娃，四眼相望，就像一個完整的同志家庭，有了兩個帥勁的老爸和兩個淘氣的寶貝，霆宇多麼享受這短暫幻想的幸福。

「她是？」洛克好奇Tim的老婆把兩個孩子都丟給了這男人。

「她叫Alva，是我的好朋友Candice和Jordy共同認養的越南女嬰，她們原本是我房地產的客戶，後來和我變成了好朋友，沒錯，她們是一對女同志。」霆宇想趁這機會測試洛克是不是個恐同的鄉巴佬。

顯然洛克沒有任何訝異，反倒是關心Alva起來。

「那她怎麼了？似乎從剛才一直哭到現在。」

「她還不太會說話，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一直要我抱著，一放下來就哭鬧。」霆宇第一次拿這個小寶貝沒輒。

「你看過她的尿布是不是溼了嗎？」洛克點醒了這個傻爸爸。

這時霆宇才發現自己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洛克轉頭對Justin說，「Xiong-Di，你能幫我個忙嗎？你幫我把地上所有的塑膠袋和黑色盒子都撿過來放好，我就帶你去吃冰淇淋，好嗎？」

Justin像發現寶藏似地飛奔了出去。

洛克脫下襯衫鋪在工作桌上，接過Alva安撫她躺下，一開啟尿布兩個大男人都傻眼了，裡頭已經像被戰鬥機轟炸過的珍珠港一樣，滿目瘡痍。

這兩個男人都沒有處理過這種高難度的任務，Alva亂踢的腳讓屁股下的場面更加擴散混亂，兩個慌張男人的囧樣，反而讓Alva開心地笑了。

「我把她抱到水槽邊，你幫她用水把身體洗乾淨吧！」洛克必須立刻採取行動，不然很快他們兩人會被流彈射傷。

「我幫她洗？」Tim撐大兩眼，真想用Alva的產物塗滿這個男人的臉。

洛克給了一個快要大笑出來又極為肯定的眼神。無奈的霆宇知道這是將來扶養小孩必經的過程，只能吃苦先當吃補了。

洛克雙手抱住Alva在水槽上騰空，臉上表情逗弄著Alva玩，霆宇則彎著腰在下頭用手沖洗掉那些Alva身上的殘骸。

洛克逗弄地越開心，Alva玩的越起勁，雙腳開始興奮的亂踢，水花濺得霆宇滿臉全身都是。

「Goodgirl,幹得好，Alva」洛克得意的笑容讓霆宇想狠狠揍他兩拳。

Justin在一旁也笑的開心極了，好一副全家同樂的溫馨畫面。

「好阿，這個臭流氓根本就是趁機報仇嘛！」其實心底霆宇還是很感謝洛克願意過來幫忙。

洛克把Alva交給霆宇放回工作桌上，換上新的尿布，不知何時洛克已經從屋子走回溫室來，遞給霆宇一條白色幹浴巾，和一件他最小號的T恤，雖然洛克什麼也沒說，但暖暖的體貼讓霆宇覺得特別窩心，他知道這個男人雖然有鋼鐵般冷酷的外表，但原來拒人於千里外已死的心，又重新活了過來，他懂得霆宇給的真誠付出，他也懂得回饋真誠的體貼，霆宇不敢多想這個男人究竟有多少魅力，能讓自己這幾個月來如此無私的對他好，改變他的生活，更重要的是改變了他的心，霆宇開始意識到自己非常危險，「難到又愛上了不該愛的男人？」Jodie的再三叮嚀在腦海中敲醒了他。

不可能，想太多一向是霆宇自知的毛病，他說服自己當初只是為了工作而因緣際會認識洛克，也從來沒喜歡或欣賞過這個流氓，反而比較像是彼此看不順眼，打打鬧鬧，這跟互相欣賞和喜歡完全都搭不上邊，霆宇非常肯定，更何況他是個結過婚，生過孩子，曾經有家庭生活的異性戀，完全不符合霆宇擇偶的條件，應該是前兩天對Warran醫生的失望產生了移情的作用吧。

Justin像只無尾熊一樣，緊抱著洛克的右小腿不放，跟著洛克在溫室裡忙東忙西，看得出來洛克會是個疼愛孩子的好父親，可以是個有擔當顧家的好男人…Stop！霆宇強迫自己必須立刻停止這些無聊的想法，那些不斷加分的記分表，都必須立刻歸零，回到最原始，兩個人剛開始互看不順眼的起點，這樣他才能抗拒這個男人不停散射的吸引力。

「看，那是蚯蚓。」Justin興奮的大叫。

洛克不解的皺了一下眉頭。

霆宇放下手中的土壤說，「這是我從你前面那片荒廢的農田裡抓來的。」

「你看，這是哈佛大學的教授實驗，土壤品質的好壞會決定植物在吸收水份的能力，而土壤的品質又由土壤中最重要的酸鹼值來決定，如果土壤太酸或太鹼都會造成植物在成長的過程中改變吸收水份和養分的自然機制。」

洛克看著霆宇淘淘不決的解說，打從心底佩服他的毅力。

「你再看看這個，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這是斯洛伐克的農學博士發表的期刊，他說，土壤中的細菌因為分解養分和礦物植，會日積月累地破壞土壤的酸鹼值，使得土壤日漸便成鹼性，簡單講，植物會誤以為自己快死了，所以拼命吸收水份，有點像我們人類喝太多水一樣，反而會出現水中毒的現象，萵苣的下場就是爛莖。」霆宇想起幾年前在陽臺上種的好幾棵海棠花都是斷頭式的爛莖，整株從中軟爛斷裂掉落。

霆宇接著說，「大部分的農產公司都是利用新增農藥或是土壤改善劑來改變土壤的酸鹼值，但是我有找到了一篇關於如何不使用農藥或是任何化學藥劑的天然方式。」

「就是這些蚯蚓？」洛克顯然明白了霆宇的用意。

「沒錯，我們都忘了，生活在土壤中的生物，為了適應他生活的環境會自然地改變他的生活型態，甚至是產生酵素，改變成他能生存的酸鹼值，蚯蚓就是其中之一。」霆宇臉上閃耀出成功的曙光。

「所以你想透過蚯蚓除錯自己的環境來改變土壤中的酸鹼值，你真是個天才。」他沒想到一個門外漢竟然可以投入那麼多的精力與時間，尋找各個問題的關聯性，洛克的雙眼顯露出佩服的眼神，這個傻瓜真的讓他另眼相看了。

「我要放！我要放！」Justin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參與了。

洛克教Justin在每個培養盆裡放入三條蚯蚓，Justin興奮極了，霆宇實在很享受看著他們兩人一起開心的模樣，就像Justin是他自己的孩子般疼愛著。

「現在你放進去的蚯蚓就會和萵苣變成好朋友，快樂地住在一起了。」霆宇總是能在生活的點滴中教導孩子新的學習。

「就像Tim和巨人叔叔一樣嗎？」Justin的手沒有停過，但嘴裡卻冒出這驚人的問題，這題目可能比如何解決萵苣爛莖還難回答。

洛克抬起頭看著滿臉漲紅的Tim，這孩子天真的童言童語讓兩個大男人瞬間尷尬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是好。就在同時兩個人都開口了。

「是的！」洛克淺淺笑著說。

「才不是！」霆宇嘟著嘴淘氣地說。

Justin也抬起頭看了兩個大人複雜的曖昧，疑惑的表情讓洛克大大的手掌在他頭上搓揉了兩下，很久沒有感受這樣與人互動的輕鬆了，洛克怎麼有點愛上這個下午的甜蜜，比喝酒還令人陶醉。

Alva被放在躺椅上睡著了，霆宇端出剛煮好的蛤蠣冬瓜湯，還有來之前就幫孩子和洛克買好的日本壽司，霆宇發現洛克拿筷子的架勢意外地優雅自在，顯然洛克對於跨種族文化的接受程度比大部份的白人高，也自然許多，這從他的前妻是拉丁裔就能看出端倪。

「你確實讓我覺得有些慚愧。」洛克在餐桌上突然冒出這句話，認真地口氣讓霆宇喂Justin的手停了下來。

「幹嘛這麼說？」霆宇的臉泛紅，怎麼有種像是被求婚的羞怯。

「我一直希望能將這個有機農產品事業做起來。」洛克想起當初帶著妻子回到亞特蘭大的初衷。

「是為了重拾庫柏家族的聲望，和你父親的肯定？」這種事霆宇總是可以一眼就看清真相，並設身處地從對方的角度著想。

「你知道我和他的關係並不是很好。」洛克似乎很需要一個體貼的聽眾，讓這些過往的情緒能夠好好宣洩。

「所以你更應該證明自己給他看，讓他知道你的能力。」霆宇最喜歡這種挑戰威權的叛逆，讓瞧不起你的人知道你的能耐。

「每一天我看著你努力的樣子，就更讓我決定要重新投入這個事業。」洛克總算突破心防，願意重新給自己一個翻身的機會。

「那就讓我幫你，我們一起把它做起來，讓鎮上的人們和你父親刮目相看。」每個偉大的男人，後面都會有個偉大的男伴侶，霆宇已經完全準備好了。

「但你不是打算把我的房子賣了。」洛克還記得這個業務員當初來的目的。

「這裡我已經拍照跟公司交差了，前天我又開發了一個新物件，沒問題的。」本來當初說好是要幫鎮上的居民把洛克趕走，沒想到現在卻要反過來，幫助洛克證明他的能力，破除無聊的傳言，這件事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我們一定會成功的！」洛克的自信心又重新被燃起。

「到時候，那些說你帶厄運的鎮上居民，就要他們一個個來磕頭認錯叫你爸爸。」

「爸爸！」Justin看著洛克，順口大聲叫了爸爸。

這天真的反應讓Tim和洛克都笑了。

「不是，寶貝，你不能叫庫柏先生爸爸。」霆宇摸摸Justin的頭笑著說。

「為什麼？」Justin又問

「因為你不可以有兩個爸爸啊！」霆宇溫柔的解釋給孩子聽。

「可是Alva就有兩個媽咪！我要兩個爸爸！」這童真的話反而點醒了霆宇錯誤的觀念，在美國同志婚姻合法化之後，兩個爸爸本來就是一件很平凡無奇的事。只是霆宇的尷尬，來自於他自己對號入座的幻想，以為拿著Justin的孩子話，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主動跟坐在對面的洛克湊成對。

此時洛克看著Tim，自己也尷尬了起來，因為今天一整個下午，他和Tim根本就是兩個爸爸的最佳寫照，一起照顧孩子，一起玩樂，一起晚餐，洛克雖然在同性戀高度開放的美國社會里成長，並不覺得同性戀是奇怪的事，但第一次被跟另一個男人擺在一塊兒，直接送作堆，倒是讓洛克有些不自在，不自在的不是對同志的排斥，不自在的是怎麼跟這個傻瓜能夠搭配的如此登對，洛克擔心這樣的感覺會讓他越來越習慣Tim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