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給你一個家】

約會對洛克來說，的確是一種慢性痛苦的折磨過程，他對這種文藝愛情虛構的完美浪漫根本嗤之以鼻，因為真實的生活裡，男女之間的愛情本來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他對女人複雜的愛情定義無法理解，也掌控不了。他記得曾經在大學期間短暫交往兩個月的女友，最後竟然因為在床墊賣場逛太久而跟他分手，直到今天他仍然沒搞懂，那天他要買新床墊，熱情的賣場女工讀生帶著他試遍了整棟樓所有的床墊，究竟有什麼不對，兩個人在女友沒來由的飆罵之後大吵一架而戲劇性分手。洛克承認自己從不知道該如何溫柔地去安撫女人的情緒，但女人擅長的隱喻和難懂的脾氣確實總是讓洛克吃不消，他寧可跟球隊隊友熬夜一整晚看球賽喝啤酒的自在與刺激，或是和Jarod一起鬼混酒吧玩撞球聊未來夢想的瞎混殺時間，至於結婚生子這件事等年紀到了，自然會發生，當然最好是不需要經過約會談戀愛，看無聊的愛情電影，或是逛街一整個下午，以及為瑣事吵架的折磨。至於性慾這檔事，大部分都可以交給網路影片和男人最親密的左手就能搞定。想著想著，很快地洛克就在電影院裡頭睡著了，直到全場亮燈才被Sherry喚醒。

位在奧林匹克公園裡的BistroNiko，是亞特蘭大最高階的法式料理餐廳，昏暗的黃色燈光營造出優雅矯情的法式浪漫，安靜的用餐氛圍彷彿連隔壁桌客人的呼吸都能聽見，Sherry挑的這家高檔餐廳顯然對洛克是種拘束與折騰，再合身不過的西裝外套變得彆扭不舒服，餐廳裡緩慢的Lounge音樂讓洛克的心跳跟著減速到快要窒息，他已經是第三次假裝去上廁所，才能在天花板的排風孔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你還好嗎？」Sherry看得出這個男人渾身的不自在，和額頭蹦出的汗珠。

洛克回到座位上，扯了一下被胸肌撐到緊繃的領口，輕輕點了頭，繼續埋頭把冷掉的牛排啃完。

「你的合夥人是臺灣來的？」Sherry想聊一些洛克感興趣的話題，幫他轉移注意力。

「我大學畢業後曾經到過日本和上海，還沒有機會去臺灣。」Sherry又接著說。

「那麼改天讓他好好幫你介紹一下臺灣，他會很樂意的。」洛克記得他和Tim討論過，明年春天陪Tim回去臺灣渡假的計劃。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不是一個房仲業務嗎？怎麼會跟你做的有機農業扯上關係呢？」Sherry很好奇兩個平行的世界怎麼會交集在一起，這種緣份並不常有。

「這說來話長，他一開始是為了說服我把房子賣掉，偶然間發現我之前放棄的事業，後來就決定跟我一起研究重新把它做起來，緣份吧！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洛克臉上露出了笑容，看得出來這段不期而遇的緣份很令他開心。

「他真是個好人，能嫁給他的女人一定很幸福。」Sherry接的話有些刻意，「他還單身吧？」洛克並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從不觸碰霆宇的感情世界，不知道是刻意迴避，又或是害怕知道他不想要的答案，洛克突然發現自己心底有一股霸道的佔有慾想在霆宇情感世界的邊境築高藩籬。

Sherry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卻看得出洛克講到霆宇時眼中閃耀的光芒特別明亮耀眼，能夠對合作的夥伴有如此的相互信任與依賴，也真的很不容易，畢竟這個社會很現實，誰不為了自身的利益，想盡辦法往上爬，能真心對待和無私付出的人已經不多了。

洛克的腳步慵懶，瀟灑自在，高冷的性格本來就不愛多說什麼，尤其是對女人。夜幕時分，華倫蒂諾大道上的商家林立，燈火通明，洛克的腳步突然停留在一面落地櫥窗前，雙眼直盯著商店裡頭堆得比人還高，各式各樣令人眼花撩亂會動的木製小玩偶音樂盒，有翻滾猴子和追逐的小狗，有繞著城堡的馬車和衛兵，有牽著手舞蹈的新郎新娘，當然還有上排右邊第二個上下襬動又繞著圈轉的旋轉木馬，洛克突然想起那晚過份的浪漫和Tim放心把自己交給洛克的笑容，一時間不知不覺地看得出神了。

「你也喜歡音樂盒？」Sherry很訝異這樣大手大腳的男人會喜歡這些可愛溫馨的小玩意兒。

「不是我，是一個朋友喜歡，我隨便看看而已。」洛克的大男人不允許他洩漏出對另一個男人的用心。

「那麼，他對你而言，一定是個很重要的朋友吧！」Sherry或許已經猜到那個朋友是誰，從那天洛克在慶功宴上丟下她，急忙抱起Tim急救的模樣，心裡就已經明白，豈止是「重要」兩個字可以說明霆宇在洛克心中的地位。

洛克的車停在亞倫的家門口，偷偷掀開薄紗窗簾，亞倫看著洛克和Sherry兩人站門前聊天笑得開懷，心裡得意自己成功地搭起這座婚姻的橋樑。但女人的心思總是比較細膩，安娜能看得出來，其實兩個人對彼此都沒有感覺，不過就是維持普通朋友的禮貌而已。

手裡的遙控器選臺一直轉個不停，每隔幾分鐘就看看牆上的掛鐘，心裡納悶不已，不是下午早早就出門去看電影，就算是吃燭光晚餐也早該結束，都快十一點了，那個色胚怎麼會還沒回到家，該不會也像前兩天一樣，帶著Sherry去山腰上看夜景，再翻牆闖進遊樂園騎旋轉木馬吧？這個男人太噁心了吧，重複使用同樣的爛招，專門用來欺騙別人的感情是吧？我聶霆宇可是情場老手，一眼就能看穿你們這些嘴炮浪子的詭計，這些狡猾的直男慣用的老梗，碰上我這個上過兩次當的情場敗將是絕對不會再有效的，立馬又再塞了兩口手中的洋芋片。

霆宇眼睛盯著電視上洛克每天都追蹤的美式足球NFL，沒有一場是他捨得錯過的，更何況今晚是亞特蘭大獵鷹對決新英格蘭愛國者的準決賽，獵鷹隊老將懷恩（MattRyan）重新擔任四分衛，對戰領軍的新英格蘭愛國者隊，著名的四分衛新秀布迪（TomBrady），再怎麼重要的事都不可能讓洛克錯過這場重要的實況轉播，可見得Sherry的魅力果然非同小可，這夠臭流氓終於逮到出動億萬精蟲大軍的好機會，當然也就顧不得決戰時刻的球隊了。天底下的臭男人都是一樣用下半身思考的，種馬男神洛克當然也不例外，霆宇氣憤自己那晚在旋轉木馬上錯把洛克當成聖潔白馬王子的愚蠢。

洛克的車緩緩滑進車庫前，發現霆宇的車竟然這麼晚了還沒離開，一進門就覺得這個傻瓜裝模作樣地檢查幼苗，怪里怪氣的傻楞特別彆扭。

「今天的約會還順利嗎？」霆宇很不自然地打了招呼。

「很不錯，電影很精彩，燭光晚餐更是…完美。」洛克的眼神得意，他好奇這個傻瓜又要發什麼醋勁。

「是喔，那很好啊，這麼晚才回來，應該是去幹了你滿腦子生孩子那檔事了吧？」霆宇噘著嘴角，不屑的口氣特別明顯。

「你說呢？這麼美好的夜晚，這麼浪漫的約會，很容易讓人想入霏霏的，尤其是像我這種容易性衝動的男人，你不是說我是喬治亞州第一種馬？」洛克想起旋轉木馬上的笑容，讓他當下有一股想親吻Tim的衝動，他走到中島旁，兩眼直盯著這個帥哥的臉蛋瞧個不停。

「少臭美了！明明我說的是Gainesville這個一千人不到的小鎮。才誇你兩句，就以為自己是Mr.USA！」霆宇拼命閃躲洛克緊迫盯人的眼神。

閃過洛克的身旁，霆宇拿著幼苗放回客廳的籃子裡，「那就恭喜你了，很快要當爸爸了。」

就是忍不住想逗弄他，洛克又挨近Tim的臉頰淘氣地說，「要不要也幫你介紹一個？」

Tim假裝沒事卻沉默不語，根本懶得理你。

洛克看得出那糾結的心，又說「你不開心？」

「我…很開心啊，我幹嘛不開心？你要跟誰上床又不干我的事，我也管不著。」才說出口，霆宇就後悔不已，洛克笑得更是得意了。

「你若不喜歡，我就不跟別人上床，我不想讓你不開心。」洛克的甜言蜜語像巫婆的毒蘋果一樣，香甜誘人，霆宇又快要淪陷了，根本難以招架。

「我…」霆宇不知道該說什麼。

今晚玩夠了，洛克覺得應該讓這個傻瓜放心他的真誠，「剛才是逗你的，電影像你說的，了無新意，晚餐的牛排有些乾柴，紅酒更是糟糕，我送她回去，在門口簡單聊了幾句，就回來了。倒是Sherry對你的東方文化很感興趣，應該安排你跟她多聊聊，我是不知道該跟她聊些什麼。」

「聊什麼又不重要，你們不是應該直接在她家門口熱吻嗎？愛情電影都是這麼演的。」霆宇還是想追問，還以為自己問得一點也不明顯。

「沒興趣，就不要給別人空間幻想，這是我的原則。」洛克脫下外套，掛在門廳的衣架上。

聽到這句話，挺宇總算露出了淺淺的微笑，似乎這一整晚的等待就是為了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嗯，那沒事了，我要回家了！」

「你待這麼晚，就是為了這件事？確認我有沒有跟Sherry熱吻？有沒有跟她上床？」洛克又刻意貼近霆宇，尋找他的眼神，厚實的胸膛都已經貼上霆宇的肩膀上。

吞了幾下口水，霆宇只想快點離開，「我…才沒那麼無聊，我是把…昨天的帳…嗯…再重新對一次，很花時間的，你不懂的，我要回去了。」

洛克接下來說的話讓霆宇更是無力招架，「已經很晚了，你就別走了，今晚就住下來吧。」他想起那天送Tim回家，陪霆宇上樓，發現他住在一個廚房客廳臥室都沒隔間的小套房裡，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不應該還生活在像學生宿舍的環境裡，當下洛克燃起身為霆宇的男人應該要有一家之主擔當的氣慨，他突然想給霆宇一個家的溫暖。

洛克從手中一進門就一直提在手上的紙袋裡，拿出一個木製的旋轉木馬音樂盒，上面有三隻可愛小巧的木馬，上上下下又繞著旋轉，霆宇看著這個小玩意感動萬分。這個男人現在打算向我示愛嗎？剛剛不是才說沒興趣，就不要給別人空間幻想，那現在送我這個禮物，又是想表達什麼？你那是什麼狗屁原則啊！霆宇心中忍不住大喊！

「我的意思是…今晚，以及…將來的每一晚。」

洛克覺得霆宇一個人移居到美國，沒有家人，只窩一個狹小的套房，覺得自己應該能夠為Tim做些什麼，改善Tim的生活幸福指數是他能立刻做到的。

「如果你願意，就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我早就把你當作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加熱了起來，一股暖流佈滿了霆宇的心頭，淚珠已在眼眶裡打轉，讓洛克心底燃起一絲不捨。

「你放心，飯我煮，碗我洗，我也不會要求你把工作辭掉，你還是可以做任何你喜歡做的事，你只要照顧公司的營銷和人員訓練就好。」洛克的話像是婚禮上永恆的誓言，每一個字都格外溫柔讓人感動，對於一生追求理想伴侶的霆宇來說，這不就是他夢寐以求的男人嗎？能給他一個遮風避雨的港灣，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孤單的一個人來到美國流浪了兩年多，第一次有家的歸屬感，就算眼前的洛克不跪下左膝求婚，霆宇也已經在心裡說了一百次「我願意」，霆宇相信自己能夠區分這個男人的真誠和花言巧語，這一回，他選擇相信洛克的真誠。

今晚，這個屋子裡有兩顆心，跳著相同的節奏，呼吸相同的頻率，有一份無法說出口的愛，隨著音樂盒上的小木馬，旋轉，再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