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妒火燒漫天】

帶著前一晚的宿醉和心中未退的妒火，洛克的兩邊太陽穴仍像電擊般地承受著陣陣抽痛，他拿起遺落在車上的手機，發現裡頭有三十三通未接來電，其中有三十二通是Tim昨晚打來的，另一通是Jacob打的，這兩個讓他不告離家一夜風流的男人，洛克的車滑進家門前有一絲莫名的陰影浮上心頭。

「你總算回來了！你跑去哪了？」霆宇立刻放下手中剛洗好的餐盤，走上前去，洛克看得出來霆宇滿臉倦容，應該是昨晚也沒睡好，其實霆宇一整晚都在客廳裡焦急地等候，洛克手機裡每半個小時的未接來電可以證明這件事。

眉頭深鎖的洛克不發一語，僵固的表情也不看霆宇一眼，就怕那張俊秀的臉，會讓他想起昨天下午樓上房間傳出的難堪情境，走到冰箱拿出一罐啤酒便往嘴裡猛灌，想借著啤酒的冰冷凍結住大腦不再回想。

霆宇總是能從這男人喝酒的模樣看出他的心事，「發生什麼事了？你讓我很擔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還好嗎，洛克？」

霆宇跟在洛克的身後，遞上一盤早上做好的培根三明治和沙拉，洛克此時只想一個人獨處，任何霆宇給他的關愛都顯得矯情作態。

「沒事！」一句冷淡的迴應，已經是洛克忍住怒氣最大的極限，深呼吸一大口氣，把火氣全吞了回去。

「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你昨晚去哪了？」雖然知道這個男人倔強的牛脾氣不說就是不說，但霆宇仍然忍不住要追問。洛克幽會Sherry共度一夜春宵是霆宇最直覺的猜測，但是他不明白，究竟有什麼好不開心的，爽炮一夜溫柔後的男人不是應該神清氣爽充滿幹勁嗎？

「我去城裡透透氣。」洛克實在懶得回答，有必要所有行蹤都向你報告嗎？

「是誰惹你生氣嗎？是跟農場有關的事嗎？」顯然除了昨晚的情慾春宵之外，肯定有其他的事讓他煩心，霆宇就更想搞清楚狀況了。

「你還記得農場的事，哈。」譏諷的口吻比一大早剛切的第一口檸檬還酸，洛克轉頭想要上樓回房補眠了。

「我…什麼意思，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敏感的霆宇馬上領悟到這男人一大早的臭脾氣跟自己有關，這下不問清楚就像揹著刺蝟在身，渾身不對勁。

洛克又不說話，繼續往樓上走去。

霆宇追問，「所以，你是在生我的氣？我做錯了什麼嗎？」音量放大，就是要洛克停下腳步說清楚。

「你沒做錯什麼，你想怎樣就怎樣吧，我頭很痛，只想躺下睡覺。」洛克的臭脾氣十分頑強，明明開頭說了梗，卻又不一次說明白。

「等等，我沒搞懂你說的話，你是因為我昨天沒去農場幫忙而生氣嗎？我可以解釋，其實我…」霆宇知道Jacob沒機會碰到洛克，昨天的出貨作業又特別繁忙，所以洛克的氣憤是可以理解的，這個男人不是不講理，就是那個臭脾氣需要安撫，霆宇總算放心可以有個解釋的機會。

「不需要，你不需要解釋，我也不想知道！」洛克繼續往臺階上走。

「你真的莫名其妙，突然消失一整晚，回來之後就亂髮脾氣，也不聽我解釋，我不明白我有做錯了什麼…」這就怪了，怎麼連個說明的機會都不給，這不像洛克平常對待霆宇那份霸道但不蠻橫的作風，霆宇對這男人不講人情的態度也開始有些不爽，況且去醫院探視Alva的理由光明正大，為何要忍受他一大早這個火山脾氣，說著說著霆宇也跟著上火了。

「你沒做錯什麼，你有你的自由，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愛跟誰上床，我也管不著，你愛跟誰私奔，我也管不了你…」洛克嫉妒的怒火不停地悶燒，身體裡的溫度不斷地累積，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心底壓抑的話。

「我…跟誰私奔？等等…我又跟誰上床了？你是指我去夜店玩嗎？…」現在是演到哪裡了？廳宇一頭霧水，不過是去夜店玩，就說我跟別人上床，只是去了趟醫院，就說我跟別人私奔，這個臭流氓還真是病的不輕。

「別再說了，我都說了，那都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跟誰上床，你也沒權力管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可以亂搞，我也有權利放縱自己。

「你在亂髮什麼鬼脾氣，我沒有跟誰上床，我也不想管你整晚跑出去跟誰上床…我只是…我只是擔心你一整晚…算了，你這個人真是無理取鬧的臭流氓，神經病發作了你。」霆宇的怒火直接衝破了屋頂，一大早的，簡直是好心被狗咬，而且是被一條精神錯亂見人就吠的瘋狗咬，霆宇覺得再跟他多說一句，自己也都會變成失去理智的禽獸，轉頭只想開門就走，以免被咬得了狂犬病平白遭受無妄之災。

洛克最後致命一擊還沒出手，休想逃脫，「…我無理取鬧…我是臭流氓…你跟我弟上床，然後又說你擔心我…你才是…個性隨便的賤人吧…」最後幾個字不經思考一說出口，就讓洛克後悔了，即便再多麼憤怒，他心底仍捨不得這樣口出惡言傷害Tim。

「我和Jacob…你在胡說什麼？我們只是一起去夜店玩…」霆宇停下腳步，回頭的雙眼瞬間發射出紅火的雷射光直射洛克的雙眼。

「閉嘴，我不想聽你的任何解釋，你也不需要解釋，我說了，那是你的自由。」洛克的雙眼也以更炙熱的雷射火光抵禦，兩人旗鼓相當。

第一次交會半空中的眼神，只看到佈滿黑色瞳孔的高溫烈焰，一旁的蠟烤楓木門板和銅製雕花掛勾全都熔化崩裂，燃點蒸發的空氣扭曲了對方猙獰的面孔，極度兇狠可布。停留在這一秒的沉默兩個人的千頭萬緒，究竟是什麼把我們捆鎖在眼前這個無解的僵局，是我們無法理解的「恨」?還是抑鬱在內心深處過火的「愛」？

這不是霆宇認識的洛克，他打算就此停戰，「你瘋了嗎？我和Jacob沒有…算了，你這個臭流氓，我真的懶得再理你。」一說完，轉頭用力甩門就走，再多待一秒，再多說一句話，他就會衝進廚房拿菜刀把這個王八蛋大切八塊丟掉到海里餵魚。明明是好心關心他，結果被罵是爛人，只是一個下午沒去農場幫忙，就被責難成這個樣子，現在當上老闆就一副神跩了不起，更何況Tim是去醫院幫忙照顧Alva，也是身為好朋友應該做的，又是誰說跟Jacob去夜店玩，就一定會跟他上床了，那我以前跟那麼多朋友去夜店玩，難道要跟他們每個人都上床？這個腦殘的臭流氓究竟是發什麼神經病，還說的好像我是人盡可夫的賤人，這幾個字確實讓Tim的心真真切切地受了傷，邊開車邊回想剛才洛克說的這幾個字，情緒從憤怒轉而難過的淚水竟湧出在眼眶邊打轉。

不能哭，為一個瘋子掉眼淚才是真的瘋子！霆宇的車在山路間搖晃，看不清前方的路，不知道是外頭天空漂落的雨珠，還是含在眼裡的淚水。

拖著惆悵的步伐，洛克沒有絲毫贏戰的喜悅，只有紊亂的情緒和無盡懊惱，這好像是這輩子第一次如此強烈地在乎另一個人，而且是個男人…，洛克的心像那天失去兒子一樣，被千萬個插入心臟的鐵勾，從四面八方殘忍地拉扯撕裂著，他恨死了這個聶霆宇帶給他的苦痛，莫名的折磨。

就在洛克的房門即將關上的那一刻，打扮整齊，精神抖擻的Jacob，從自己的房間拎著旅行包戴著耳機正巧走了出來。

「老哥，你總算回來了，還以為我離開前會見不到你，沒法當面說聲再見呢？」Jacob馬上摘下耳機，放下旅行揹包，走上前給洛克一個告別的擁抱。

「你要走了？」洛克一時間情緒轉換不過來，看到Jacob要離開了反而有些吃驚，難道他和Tim真的只是渲洩性慾的一夜情，顯然Jacob並沒有要帶走霆宇的意思？

「是啊，你忘了，今天是星期二，我跟你說了要去加拿大找朋友的。」Jacob才覺得奇怪，不是早就說好的，他發現洛克的表情像是如釋重負的樣子。

果然不帶感情的性愛一向是Jacob的強項，至少霆宇還會繼續留在亞特蘭大。

「老哥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怎麼啦？你昨晚都不接電話，Tim在客廳等了你一整晚，我勸他去房間睡覺，他就是不肯，他挺擔心你的。」Jacob從揹包裡找出飛行員款式的太陽眼鏡，用衣角擦了又擦。

「…他擔心我…我不需要他的憐憫。」等了一整晚！再大的火氣也都消了一半，但好強的獅子座在嘴上是不輕易讓步的。

「憐憫？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看他是真的愛上你這頭笨牛了，哈！」Jacob帶起太陽眼睛，拍拍洛克的左臂，真心地替洛克開心，像是從今天起同志圈內又收編了一份天菜男神似地值得慶賀，這次的戰功全歸給霆宇，沒想到那個傻瓜還真有兩下子，竟然能掰彎跟石頭一樣冥頑的大哥，Jacob心底和臉上都笑的開心。

「哼！他愛上我，然後跟你上床，說這是愛，太可笑了。」顯然火氣又冒了上來，洛克未經思考地立刻接了這句憋了兩天的氣話。

「等等，老哥，你該不會是誤會我跟他…哈哈…我們只是去夜店玩，我們沒有上床…」Jacob很訝異這個鄉下流氓怎麼會有這麼無知的想法，只是一起去夜店玩了晚一點，誰說一起去夜店玩就一定會上床了？雖然是自己的大哥，但也未免對同志太有偏見了吧。

「你不必跟我解釋，我都聽到了，我不想知道細節。」洛克拎起Jacob的揹包往樓下走去，他倆人昨晚發生的任何事，洛克完全不想知道。

「你真的誤會了，老哥，我那晚跟兩個阿聯酋空少去飯店玩，Tim自己先回家了，他是隔天下班才去飯店接我回來的。」Jacob走在洛克後頭繼續說，擔心自己壞了Tim和大哥的美好因緣，反正他四處風流的戰績也不是第一次拿出來跟洛克炫耀。

「我聽到你們兩個人在房裡做愛的聲音了，我懂你對性的定義，只是我沒想到他…也是個玩咖。但…隨便你們吧，跟我無關。」嘴裡這麼說，臉上的表情卻是醋勁十足，男人的面子就是掛不住了，才會越是硬撐著假裝不在意。

「天啊，老哥，你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他送我回家就馬上跑去醫院照顧Alva了，Candice打電話來需要他的幫忙，他要我跟你說一聲，但我沒機會碰到你。」Jacob發現洛克說的不是去夜店完的那晚，而是Tim接他回家後的事，但Jacob明明是一個人在家，他也被這男人的醋勁嗆昏了頭，到底是什麼天大的誤會，會讓洛克這樣語無倫次。

「Alva?去醫院？…但是…我明明聽到他的房間裡有男人叫床」洛克知道Jacob是從不會騙他的人，開始發現有些奇怪。

「哈，那是我的平板掛了，所以借他的筆電上網確認機票，當然…我就順便上同志網站看看G片，打個手qiang…顯然是我忘記把喇叭轉小聲了，我以為當時家裡只有我一個人…」Jacob都快笑到崩潰了，原來他一個人借霆宇房間搞事也能發展出這麼複雜的連鎖反應，這兩個男人也未免太多戲了吧，直接上床不就得了，Jacob真搞不懂老哥到底在彆扭些什麼。

「靠！所以你和Tim沒有上床？」洛克看到Jacob笑得歪腰，自己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幾分鐘前還對霆宇莫名其妙的大發雷霆，還罵他個性隨便，也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反而是自己到外頭一夜風流，讓Tim在家裡焦急擔心了。

「我發誓，真的沒有，雖然我曾開口邀他，哈，但是被他拒絕了，我想，他喜歡的應該是你吧！」外頭的Uber車子已經到了，Jacob拎起揹包準備被往外走。

「Fuck！我真是該死！」洛克的心頭糾結了起來，後悔自己剛才的無理與魯莽，他知道自己是因為太在乎霆宇，才會失態。

「怎麼啦？你幹了什麼蠢事？」這下讓Jacob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剛才…罵他是…個性隨便的…賤人…他…氣炸了！就離家出走了…」洛克低下頭覺得這個誤會鬧太大了，這輩子第一次為自己衝動的壞脾氣感到愧疚。

「老哥，你真不應該…你一定得好好跟他道歉。」Jacob可不想自己成了壞事的罪人，心底是真的很看好這對曖昧又不敢說出口的戀人。

「我看到他丟在樓下的公事包，又聽到他房間裡發出的聲音，就以為你們兩個在房間裡打得火熱…」洛克回想起當時自己確實沒查清楚事實，就莫名地火冒三丈，剛才也應該要耐心給Tim一個解釋的機會，但怎知嫉妒的火燒紅了眼，矇蔽了心。

「我實在不應該多事，但反正事到如今，你也應該知道，他如我所料，是個同志沒錯，而且以我的觀察，他應該是真的愛上你了。」Jacob放下揹包，雙手緊抓著洛克壯碩的上臂，「老哥，是誰從小教你性與愛必須是分開的兩件事，如果你有機會把這兩件事合在一起，為何不放膽一試呢？」顯然這個大男人已經站在懸崖的邊緣，只需要後面有人猛力推他一把，就可以展翅遨翔天際了。

「我不會搞你們同志的事，我對其他男人也沒興趣…」洛克心裡跨不過被冠名成同性戀的障礙，他自認無法像Jacob一樣勇敢，承受外界的眼光，奇怪的是，他也不對其他任何男人多一絲好感。

「除了他?」Jacob不會在這時候為難內心困惑的哥哥，但他明白一個失婚喪子的男人，對於日漸生情的同居好友產生移情作用，一定分不清愛情與友情的模糊界線，更別說要再進一步跨進同性性愛的未知世界。

Jacob希望慢慢引導他，而不是把他嚇壞了，又接著說，「老哥，我一直在講的不是同志，我講的是愛！只要你心裡也有愛，你就知道該怎麼做的。」

洛克睜著大眼看著Jacob真誠的微笑，他相信Jacob給他的是鼓勵與勇氣，而不是譏笑與嘲諷，他知道必須勇敢的跨出這一步，才能讓心自由的去愛。Jacob給洛克一個大大的擁抱，轉頭便奔上Uber的車離開了。

遠方厚重的雲層漸漸散去，稀疏的陽光在烏雲背後拼命想掙脫衝出。看著Jacob背影離去，洛克有一種如釋重負豁然開朗的輕鬆，他的勁敵走了，不但沒把Tim帶走，還給他更大的推力，激勵他為愛放手一搏…但下一秒洛克雙手抱著頭，原來一切都是自己誤會了霆宇，像是發了病的瘋狗狂吠亂咬，接下來要煩惱該怎麼收拾這場尷尬的殘局，他開始無聊地擔心霆宇真的會因為生氣而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