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訊息給攔截了。
走廊裡一片死寂,靜得能聽見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
手術室外站了不少人,袁叔,露姨,幾名熟悉的護士……甚至連左超和徐蔚藍都在,一個個皆是一臉凝重。
電梯門倏地開啟,眾人回過頭來,見到來人是黎邃,下意識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露姨直接避過眼,不忍看這畫面。
“陸商呢?”他愣愣地問,目光掃過所有人。
“還在裡面搶救。”半晌,不知是誰打破沉默。
“他……”黎邃哽咽得聲音都在發抖,“他怎麼了……”
“他的心跳驟停,情況比預期的糟糕,可能會……”
那人沒有再說下去。
黎邃望著他,很久才把這句話消化進去,轉頭看向滿走廊的人,片刻,竟一下子莫名其妙地笑了出來,笑得眼眶都紅了,“所以……你們都知道……”
“就我不知道……”他笑著笑著,一個人站在走廊中間,眼淚就掉下來了。
徐蔚藍看不下去,走過去安慰他,“冷靜點,陸總也是不想讓你擔心。”
“他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趕我走,我像個傻子一樣……”黎邃搖頭,根本聽不進去,壓抑了一路的情緒霎時狂飆出來,眼睛紅得充血,額角的青筋也暴起了。
“小梨子,你別這樣。”左超也勸。
“我怎麼就沒看出來……”黎邃被強烈的自責淹沒,蹲下身,一下下擊打自己的太陽穴,“我怎麼就沒看出來……”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陸商異樣的神情,還有夜裡,他那目光裡蘊含著的不捨和留戀,甚至早上出門之前,陸商那句失聲呼喚,明明他應該去注意的,明明他應該看出來的。那不是不捨,那是訣別啊。
手術室門突然被開啟,樑子瑞面色如霜滿手是血地走出來。黎邃見到他,才算是恢復了一點理智,趕忙上前,“他怎麼樣……”
樑子瑞既詫異又頭疼,他記得陸商是把黎邃支開了的,不知這孩子怎麼又跑回來了。
“他的心臟已經無法正常供血,我們正在想辦法。”樑子瑞也是一陣焦心。
黎邃聽罷,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又定格在自己身上,焦急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這裡。”
見樑子瑞不理他,強硬地拽著樑子瑞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語氣幾乎是在哀求,“用我的心臟,用我的心臟給他做心臟移植……”
“太晚了。”樑子瑞抽出手,露出悲憫的神色。
黎邃像是理解不了,久久地盯著樑子瑞不放,目光裡帶了尖銳的質問。
“他已經簽了Leon的手術同意書,”樑子瑞道,“並且在遺囑裡做了宣告,如果我採用你的心臟,瑞格的所有研究資金將會被收回。”
“遺囑?”黎邃捕捉到了關鍵字,嘴唇輕顫,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頓地重複,“遺、囑?”
樑子瑞眉心緊蹙,頭疼得更厲害了,怎麼就說漏嘴了呢。
“他什麼時候,連遺囑都……”黎邃深受打擊。
“黎邃……”樑子瑞心裡也不好過,叫了他兩聲,然而黎邃兩眼呆滯,如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外界失去了反應似的。
“我……”黎邃躬身抱著自己的頭,死命地緊抓頭髮,牙齒咬得直響,彷彿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這反應著實有些嚇人,袁叔正要上前安慰他,黎邃俯身往前挪了兩步,忽然扶著牆角劇烈地嘔吐起來。
“哎呀,這……”露姨忙去拿水。
樑子瑞神色一暗。
等他吐完了,剛扶著牆站穩,耳邊勁風閃過,只感到後頸一痛,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黎邃一聲悶響倒在地上,眾人錯愕地看向他身後的樑子瑞,後者收回手刀,疼得不住甩手,對一旁的護士沉聲道:
“給他打安定。”
袁叔不放心,忙攔住他,“梁醫生。”
樑子瑞皺眉,耐心地解釋:“他應激過度,超過身體極限,已經引起了生理反應,必須打安定。”
……
周圍很吵,一直有人在進進出出,還隱約有人在爭論,黎邃彷彿剛從深海里爬上來,頭疼得厲害,眼皮也無比沉重。
這些年來,他一直反覆做著一個夢,夢到陸商離開,或是夢到陸商死在手術檯上。人們常說,夢境是一個人心底裡最渴望或是最懼怕的事情的影射,在被噩夢反覆折磨的黎邃心中,陸商的病早已成了他的心魔。
他藏著這個心魔,每天提心吊膽,即使在睡夢中也不敢鬆懈半分。他面帶微笑,掩飾得完美無缺,卻偏偏忘了給自己留一條出口,以至於當這個心魔變成現實的時候,他無法承受,精神瀕臨崩潰。
黎邃從一片混沌中睜開眼,屋外有刺眼的光線照射進來,他眯了眯眼睛,覺得自己好像又做了一場噩夢,他如往常一樣合上眼,翻了個身。
接連便是記憶的洪水,不斷衝破思維的牢籠,大片大片地從他腦袋裡灌入,黎邃漸漸感到心口陣陣抽痛,抖著手抱住頭,試圖再進入睡眠。就和之前無數次噩夢一樣,只要睡著了再次醒來,一切不好的就都會消散。
“逃避是沒用的。”耳邊忽然響起聲音。
黎邃渾身一震,睜開眼,失神地朝他看過去。
樑子瑞俯身與他對視,正色道,“聽著,陸商很危險,心跳停了三次,我已經呼叫了所有資源全力搶救他,我一個人顧不上兩個人,如果你想讓我把精力全部放在他身上,就管好你自己。”
黎邃聽罷,眨了眨眼,撐著坐了起來,甩了甩頭。
看得出來他在努力調整情緒,樑子瑞其實有點不忍心,黎邃的年紀在他看來根本還是個孩子。陪陸商走過的這些年,他作為醫生都覺得吃力,更別提朝夕相處的枕邊人了,現在發生了這麼多事,要他一下子全部接受,確實為難他了。
他不由放緩了語氣,安慰道:“還沒有到要去奔喪的時候,好訊息是,陸商的求生意識很強,我和小叔在努力幫他穩定情況,Leon也在趕來中國的路上,這件事不是他一個人在戰鬥,我們都會幫他。”
黎邃聽罷,眼裡情緒翻滾,“我能做什麼?”
“顧好你自己,顧好陸家就行。”
黎邃忍著不適,點了點頭,半晌又忍不住問:“陸商知道手術成功率只有10%嗎?”
樑子瑞:“他知道。”
見黎邃深深望著他,又補充道:“手術同意書是在他完全知曉手術風險的情況下籤的,他之所以支開你,就是不希望你為了他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他的這份心意,你能明白嗎?”
黎邃聽著他的話,眼眶紅了,強忍著眼淚,不住地點頭。
苦口婆心的一番話總算是沒有白費,樑子瑞感到一陣欣慰,走過去給了他一個擁抱,“好孩子,陸商他很想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