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前來就是告別。

允和終於伸手摸了摸張止行的嘴唇，一碰就縮回了手，

“張止行，我歡喜你。”

“所以我不能讓你缺了陽氣短了壽命。”

“張止行，以後莫要那麼呆了，我不想別人看到你那呆子樣。”

“張止行，我歡喜你呀。”

門外那人又敲了敲門，允和還能聽著他手裡拖動鐵鏈的聲音，怕是再也等不得了。

允和無法，只有狠心離了張止行的懷抱，往外飄去，不肯回頭一下，再見一次。

門外鬼差終於等著這小鬼出來，見他一臉淚痕也不多說什麼，只是給他戴上鐵鎖時又重複一句，

“人鬼殊途。”

所以又何必念念不忘。 花狐精怪，鬼神邪魅，生了情意哪裡還能安安穩穩躲著生活，不說事由，錯的永遠是這些精怪。

這樣的情，又長得到哪裡，又何必念念不忘。

允和不曾搽掉臉上的淚痕，任由鬼差用那黑黢黢的鐵鏈子銬著自己，拖著自己往地府走去。

“我知道。”

我知道人鬼殊途，也知自己是孤魂野鬼，可我還是歡喜，歡喜那個呆子。

情若是起了，又怎麼控制得住。

只是可惜，以往不知所謂的呆在這裡不曾被地府知曉，剛剛情起卻又被夜裡出來捉鬼的鬼差發現。

天空嗤啦一聲響起悶雷的聲來，安寧的夜被這突如其來的雷聲打破，又嘩啦啦下起雨來。瓢潑大雨傾盆而下，砸在這個村子的瓦礫上，砸在張止行的房頂上。

地府裡聲音雜亂，允和跟著鬼差走著，耳朵裡充斥著眾人的哭喊聲與掙扎，一聲強過一聲，悽慘萬分。

抬眼望不清四周，只剩腳下這條不知去往何處的路，剛剛離開張止行的允和還沒從難過中緩出來又有些害怕。

畢竟死前不過是個少年，死後這麼些年也是困在平和的張家村，眼前這些狀況和耳朵裡充斥的聲音，都讓允和有些害怕。

前方的鬼差說了兩次“人鬼殊途”後就像啞巴了一樣，只顧拖著允和往黑霧霧的那片裡踏去，允和連停下來都做不到。

好歹路有盡頭，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被這鬼差帶到了一個大殿裡。

大殿裡冷冷清清，透著股股寒意，連允和這個做了多年的鬼也覺得有些寒冷。大殿上應當是坐了一個人，但是周遭太黑了，允和瞧不清那人面貌，只覺得那人應該是看著自己。

“林和，十六歲喪於張家村。”

那人開始翻動眼前的本子，不厚的本子被翻的嘩嘩作響，剛知道自己本名的允和正準備說話，又聽到那殿上傳來低低的聲響，

“祖宗，我的小祖宗，別鬧了。”

說話聲小，但架不住殿裡太安靜，幾人也是聽得清清楚楚，殿上那人像是惱了，一腳往自己椅子下踢去，又拿起那個不厚的本子，裝作老成繼續說到，

“一個小野鬼喜歡上了凡人，還奪了人陽氣，小鬼，你還挺能啊。”

“不……不是。是我，歡喜……他。”

“嘖嘖，人鬼殊途啊，”那人像是不信允和的話，繼續說到，“你這歡喜是要命啊。”

這話擊在了允和的心口，原先不好的臉色現在更加蒼白，他低著頭小聲解釋到，

“我歡喜他，怎麼又捨得要他命呢，我就是，就是要走了想跟他……跟他……”

“跟他鴛鴦交頸？”

這人大大咧咧就將那事說了出來，允和先前白著的臉瞬間紅透，他低著頭，不知說些什麼，

“你倒是瀟灑，一走了之，你知道那秀才現在又是什麼情況嗎？”

允和猛地抬起頭來盯著那人，臉色紅白交加，惹上一絲後怕，

“他！他不是好好的嗎！”

走的時候不是睡得好好的嗎，只是一次，他應該只是疲憊一些，應該，應該沒有大礙才對。

“你自己看看。”

那人袖子一動，面前突然浮出一團光景來，允和往那看去，只見只穿著裡衣的張止行一身泥濘跌跌撞撞在內院裡跑著，找著什麼，那地應當還在下雨，張止行那身裡衣緊緊的貼在他的身上，頭髮也像滴著水的模樣。就是這般，這個人也是不管不顧，往那些房間裡找著什麼，這團光景聽不見聲音，但允和卻感覺張止行是在叫自己，在雨裡跌跌撞撞要找的也是自己。

“嘖嘖，你倒是走的瀟灑。”

“可憐凡人，不知所謂，就這樣不明不白洩了陽氣送了精元。”

“你到好，走之前也不忘要精神抖擻。”

“不……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只是歡喜，只是想要歡好一場，沒有想到奪陽氣的，允和見張止行臉色蒼白，滿臉惶恐的模樣心中抽痛，對殿上那人的話除了說上幾句不是，其他什麼也是說不出。

明明本心不是這樣，為什麼越弄越糟呢？

“你還想回去嗎？”

想，當然想，可是不敢。回去了若是隻是躲在他身邊看著他守著他還好，但是怕自己忍不住，捨不得，糾纏越深對他越是不好。

“祖宗，別鬧了，時間要趕不上了！”

之前出現過一次的聲音又低低響起，殿上那人像是不耐煩一樣又狠狠踢了一腳，那人被踢的嗷嗷直叫也不忘小聲繼續跟殿上坐著那人說話，

“行了，你想回去也回不了了。”

“留那秀才一個人在那找你吧。”

殿上那人擺擺手招呼允和旁邊的鬼差，

“快帶他走，別去孟婆橋上，帶他渡船走。”

鬼差點點頭，扯動鏈子拉著允和又往外走去，允和雲裡霧裡只知這次是真的與那呆子分開了，到底是人鬼殊途，天道不容。

不過不去孟婆那裡，便喝不上那湯水，想來自己不論是投胎還是做鬼，也不會忘了那呆子，心裡的酸澀到是減了幾分。

只願那呆子找不到自己就不找了，剩下的日子裡能娶妻生子，安穩一生，這情這歡喜，自己記得就好了。

待那兩人消失不見，一直躲在椅子下面的判官才跑了出來，拿起被隨意丟在一旁的本子仔細察看，生怕小祖宗剛剛一個不小心就讓這生死簿缺頁少字了一樣，

“放心，沒弄壞。時間也來得及，要實在來不及了你這個判官重新畫上兩筆推遲一點不久行了嗎，大驚小怪。”

判官哪裡敢應，這生死簿哪裡又是說寫就寫的，不過這道理又不敢給眼前這個閻王的心窩窩講，

“是怕遲了就下葬了，到時候他醒了也是在棺材裡，活了也得又死一趟，那不就亂套了嗎。”

“行了，我去玩了。”

頑坐在椅子上的人縮回手腳，轉眼間就變做一個渾身漆黑的小麒麟，跳下椅子就往外跑去，全然不顧在一旁窮緊張的判官。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點選，